锈绿的铜环

小榄丰华学校 六（２）班 易明昊

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倚在青砖墙上，像块洗褪色的蓝布。我数着墙皮剥落的裂纹，忽听得“吱呀”一声，邻家朱漆斑驳的院门开了条缝。那个锈成铜绿的兽首门环晃了晃，惊起檐下一串尘灰，在阳光里浮沉。　

二十年前，这样的铜环是整条胡同的舌头。清晨总伴着金属与木头的钝响醒来——张家婶子买菜，李家大爷遛鸟，铜舌叩在木纹里，震得露珠簌簌滚落。我常蹲在门槛上，看父亲用粗布擦拭门环。他指节上沾着铜锈，说这是老辈人留下的“守门将”，“铜锈越厚，故事越沉”。那时不懂，只记得铜腥味混着槐花香，在初夏的风里酿成蜜。　

天井里的青苔总在雨后疯长。砖缝间钻出暗绿的绒毛，踩上去像在踩老猫的脊背。祖母的煤油灯悬在廊下，昏黄的光晕里，墙根的蟋蟀罐子泛着幽光。老舍笔下北平的秋蝉大约也这般鸣叫，在《四世同堂》的院落里织就细密的网。我蹲在蟋蟀罐前，看两只黑甲将军触须相抵，忽听得西厢房传来咳嗽，带着痰音，像破风箱在暮色里喘息。

煤油灯芯爆出灯花时，故事便开场了。祖父的烟袋锅明明灭灭，火星子溅在《山海经》的插画上。说书人似的腔调里，刑天舞动的干戚化作门环上的饕餮纹，精卫衔着的石子落进天井水缸，激起圈圈涟漪。鲁迅《社戏》里那双偷豆子的手，大约也这般在月光下搅碎过倒影。前日故地重游，铝合金防盗门映着惨白的路灯。智能锁“嘀”的一声，惊飞了槐树上最后一片枯叶。穿堂风掠过瓷砖地面，带着中央空调的寒意。壁挂电视正在播报旧城改造新闻，女主播的唇彩红得像凝固的朱漆。　

深夜忽被金属叩击声惊醒。披衣推窗，却见月光如水，空巷寂寂。对面新装的电子门闪着幽蓝的呼吸灯，恍若饕餮睁着电子眼。指腹摩挲着带回的老门环，铜锈簌簌落在掌心，竟比记忆中的更沉些。　　

指导老师：董林平

编辑点评

这是一篇十分优秀的作品！记忆中故地的每一片角落都充盈着烟火气与生命力，再游故地时，象征着故乡文化与记忆的“守门将”被那智能锁所取代，熟悉的空间被中央空调、路灯所搅动，电视里旧城改造的声音还在心灵间震荡。铜锈簌簌坠落之时，“铜锈越厚，故事越沉”再次唤醒了读者对故乡文化的自觉传承，对“修旧如旧”的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