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的种子

居家久了，去门外，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院前的山茶花，叶子还是冬天的模样。左看右看没见到枝梢上有嫩芽绽出，屋后所有的树种都换了新装啊，我怀疑去年底移栽的植物可能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环境。花呢，有三两朵赖在枝叶间，早憔悴了，像随手丢下的皱巴巴纸团，伸手一捏吱吱有声，手指间皆是粉末。再看看，摘了花的地方却没见到种子，这花开得有些浪费时光了。

想到种子，我的目光就游移到箱子的泥土上，啊！牵牛花的种子发芽了。

瞧，这边一株细细的秆子青中带点浅红，弱弱地顶着叶瓣，还没挣脱种子壳的包裹。这情景多像一位心细的母亲，担心要去上学的孩子，得送过一段路程一样。另一角也看到了嫩嫩的秆子，叶瓣还插在泥土里，如同一只埋在土里的回形卡。旁边应该还有，只是没见到泥土被拱裂的迹象。

种子下地到今天刚好半个月。

开始“封控”那天，起床很晚，太阳从东边那家的屋顶出来了，我才出门。转转逛逛，见到院子里那块空地忽然想到了家里的牵牛花种子。我赶紧找了一把批刀，将山茶树边的泥土铲松，埋下种子后洒了些水。这么好的天气，加上我这样用心，我想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有惊喜出现的吧。谁知道两天后，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四日下午做完核酸检测回来，我看到松散的泥土被雨水浸泡成了平面，贴了一层膜般光洁，用手指压压，像铁板一块。种子被压得透不过气了吧，只得再用批刀松一次。一个礼拜过去，种子像睡着了一样，仍旧没一丝动静。

前几天又是一场大雨，我的心也被淋得透湿。

十多天没见嫩芽出来，我便有些心灰意冷，不再去关心它们能否出土。只是每到日出东方时，出门第一件事仍有些不死心，还是要跑去看看。怎么说这些种子也是从老家来的啊，就像个来自家乡的客人，我怎么能随随便便怠慢了它呢。

去年中秋节和妻一道回老家，那时天气还有点闷热。我们晚上住在市里，白天到乡下母亲家或老丈人那边走走。有天黄昏散步，邻家门前冬青围成的篱笆上，牵牛花的梢头还有朵朵小花吸引了我的双眸，我的内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它不是我家院子里开的那种粉红。叶子倒是差不多，浅白的花管，伸展出的喇叭状又掺杂着一圈淡淡的紫色，到了喇叭口又恢复成浅白色，像幼童的裙子。目光沿着藤蔓向下，我看到了牵牛花的种子，圆圆的，外壳已经焦黄。顺手摘下一颗，轻捻，壳破，几粒黑色的种子像“围着柱子坐”的蒜瓣卧在手心。我忍不住又摘了几颗，返身回到车上，抽了一张纸巾，像医生包装药片似的包成长方形状，搁在副驾驶前的玻璃窗下，随我一路颠簸，来到了上海。

收拾老家带来的东西时竟忘了它的存在。它一声不吭静待在玻璃窗下，每天随我东奔西跑，直到年前回家才将它放到柜子里。

现在牵牛花终于发芽了。我相信它肯定会长高，会茂盛。等这波疫情过后，我去五金店买块镀锌的网片回来，固定在花箱边，让牵牛花爬满网格，再爬上门头，编织成一道花的瀑布，一堵抖动的花墙。想想，在整个夏天，在大半个秋天，我每天都能在开满牵牛花的大门里进出，像行走在家乡的感觉，再忧郁的心里一定都会充满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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