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曾想,我们会走散
“叮叮当当。”已是深夜,细腻的晚风温柔地吹过,带动窗边挂着的紫色风铃中的细玻璃棒,引出一阵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夜里的墨色隐藏了我的双眼,看不出深藏眼底变化多端的情绪,但看那颤抖的双唇,知是这风铃让人心里生起波澜。我紧盯着风铃里吊线连接着的短册,上面是她亲笔拟的字句——夏蝉冬雪,岁岁年年。
“夏蝉冬雪,岁岁年年。”我近乎呢喃般道出这八个字,风卷起了耳旁的发丝,拍打到脸上,眼眶中不受克制溢出的晶莹液体,打湿了脸颊旁的发丝,顺着脸庞的弧状,缓缓滑下。我的嘴角不禁扬起苦涩的笑,低头轻叹:岁岁年年?
关于岁岁年年的故事,是这样的......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打小我们就玩在一块。
年幼时,我们曾傻乎乎地拜过把子。“你这个仪式好麻烦哦,咱们直接喝了这茶不就行了?”她发出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不行,必须要完完整整,不然可不能长长久久。”我有些生气地跺脚说道,双颊急得变了红。最后再怎么着,我们还是照着规矩,许下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诺言。虽然俗,但心里不免甜滋滋的。
年纪稍大些时,我们为了各自不同的观念起争执,俩人是在沙发那跳上跳下,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同样的据理力争,可以说是“不分上下”。不过吧,彼此都付出了冷战三天的代价。但冷战过后,自然就是将彼此的观念互相渗透给对方,你理解我,我也明白你。
我们一同长大,一同欢笑嬉戏,一同承担成长的烦恼,中途或许有过争吵,但都不过是感情升华的添加剂。相处的时间和年纪一同增长,我们都对彼此近乎深入骨髓的了解。如果用一句话来描述我们的关系——闭口不语,但彼此的种种行径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样。我们对彼此的意义,也许不知不觉中超过了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她同我不在一个地方读小学,但我们约好要努力读书,一起上一间好的学校,天真地誓言总是让人充满希望。每当寒暑假期,我们会腻在一起。也就是在那时,她送给我这个紫色风铃......
早上街道还比较冷清,我们说说笑笑走着,“叮叮当当”,嗯?什么声音?我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这一瞥映入眼帘的是十几串风铃,但我看中的唯有藏匿在中间的那一串紫色风铃。
“我看这个风铃不错,送给你晚上响一响吓唬你,早上还能叫醒你,嘻嘻。”她那颇具恶作剧的嗓音说出亲昵的话。我早已见怪不怪,走进店门,细细看着这串风铃,它的材质是玻璃,铃身是一个上下不封口的椭圆,里头涂有呈螺旋状上升的紫色花纹,色彩若深若浅,周围用晶片作为点缀在纹尾,一闪一闪的;中间有一根吊线串连铃身、细棒、短册,短册上还未题字,风吹过,铃身就会和细棒相撞,发出声响。正看得入迷,她却用手拨了拨风铃下面的细棒,“叮叮当当”,细棒撞着紫色风铃的壁面,发出悦耳的响声。“老板,我就要这个了!帮我包起来。”我还没出声,一旁的大嗓门就已经响起,即使知道那熟悉的声音从谁口中传出,我还是忍不住眉毛跳了跳,嘴角无奈地抽了抽。
出店门后,她紧紧攥着包装袋,我以为她也看上了这风铃,也就没问她要。但一天后,她兴冲冲跑来我家,“诺!送你的,上面的字可是我亲自拟的,谢我吧。”她手上递给我的正是那个紫色风铃。我一看,眼神都亮了。
“那我只能勉为其难谢谢你咯!”我佯装不在意地说道。实际上,我的欢喜都快从眼里溢出来。
“夏蝉冬雪,岁岁年年。”我读出她拟的字句,感觉心里被什么填满了,安稳了。
“对啊,我可要和你夏蝉冬雪,岁岁年年!”她笑得不见眼。“我告诉你诶,风铃可是代表思念的,我就是要你一直念着我。”从那时候起,这风铃就一直挂在家里的风口,当我们分别读书,只要风铃响起,我就会想起她。
但故事走向,在初中时开始偏离......
她的父母原来早在几年前离了婚,只不过一直瞒着她,在一个意外的碰面中,她得知了这件事。当她在聊天软件中告诉我时,我第一次感到惊慌失措,我从没意想她会经历这种事。我只得镇定自己,一边安慰她,一边觉得心疼她,她表现得并没那么在乎。原本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但我忘了,人的情绪不能打在屏幕上,我看不出她的崩溃,而她,也许比我想象中要在意得多。
有时我会小心翼翼地问她的家庭问题,生怕触到她的逆鳞。但一问到,通常都是以沉默开头,再以沉默结尾。她不愿透露,我明白,我们之间有了难以言说的话,不曾想,有一天我们中有人学会隐瞒。
后来,她的母亲告诉我,她得了抑郁症。我担心,却不知道怎么开导她。我来到她家,她仍是欢笑相迎,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我们相顾无言却欢喜的时候,但我知道,事实并不如我想的那样,因为我不经意瞥见她手上的刀痕,交错纵横,新旧皆有。我明白,她体内或许有一只困兽,无法释放。但我看着流出了眼泪,我低头哽咽,她什么也不说,我想她也知道我看见了。很久,我才抬头,“为什么偏要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啊?你痛不痛啊!”我有些嘶吼般出声,哭过的嗓音带着沙哑。她只是用一个小孩子犯了错的目光看我,见此我还舍得说什么呢,只得拥她入怀,细心劝导着。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体内的负能量越积越多,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我都能看见她眼里的忧伤,也许就在一句普通的话后,是我无法触及的难过,这样的患得患失,是一段感情分崩离析的开始。
那时开始,她好像忘记了,忘记了那个最初的誓言。她开始荒废学业,与社会上我们所说的混子接触,更甚者,她在半夜出去和十几个男人劈啤,无论是摇甩子,打牌,样样精通。一段时间后我才得知这些事,但为时已晚。她变成了我们曾经共同不想成为的人,一去不返。我开始有些疏远她,我不想,但我的心却不受控制地将她一点点剥离。
我们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以前的语音,到一句话,到一个词,再到一个字,最后,到一片空白。有一次,她约我出门,我去到她所约的地点,那里已有很多人落座,我见她与那些人说说笑笑,其实去到的那一刻,我就该明白,我已经不再是她的唯一。之后好几次,她再约我,都被我以用各种理由一一推辞。好像这场感情里倦的不只她一个人,包括我,我们彼此欺骗着。
但我心里实则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恨,却又无可奈何。我才知道,我能做到的一切都显得无力。但十几年的感情,我做不到说舍就舍。于是,我约她出来,只为了要个结果,赌的,不过是那往年的情分。
我们约在一家茶馆。这茶馆是我们常来的,充满了我们的回忆。我在座位上等着,有一个人推开门,染着一头紫色披肩发,但脸庞是我熟悉的她。她落座,我们都点了彼此最爱的茶种,但都只是低头拿茶勺搅拌着,谁也不说话。我知道,这番沉默只能靠我打破,我用老朋友的口气说:“别来无恙。”“嗯。”她回道,然后又是可怕的沉默。
我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原来我们也能从无话不谈走到无话可说。我受够了这种折磨般的沉默,用起伏的声线说:“你,还能回来吗?”以我俩的默契,她一定明白了我在说什么,也明白这场赴约里真正的意义是结束。
她闻言,拿着茶勺的手在颤抖,睫毛不停地扑朔着。我好像看见了,她内心痛苦的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平静,紫色染发在她的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
就在我满心忐忑地等待答案时,“啪,”她手里搅动的茶勺停止转动,她起身背对着我,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用颤动的的双唇吐出一句话:“对不起,我,我做不到了。”
我的心终于还是在这寥寥几字中破碎,好像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心里彻底抽出,空了一块。说完,她近乎逃脱般夺门而出,哪怕脚下急得崴了一下也顾不得,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冷清的背影。她那头紫色染发在风中凌乱着,不知道在嘲笑着谁。熟悉的轮廓在泪眼中斑驳,然后消失。
我安慰着自己说没关系,但眼泪偏要往外掉。茶桌上沾了几处圆环大的泪点,那两杯原封不动的茶好像诉说着,刚刚的那场别离。我知道,她还放不下我,才会在离开的时候,闭着眼没有回头。但,她终究没有选择我,这十几年的情分,也就散了吧。
岁岁年年的故事以遗憾收尾,她丢掉了自己,而我们,丢掉了约定。
我以为,这条欢喜的路我们会一直走到老,却不曾想,我们也会走到陌路;我以为,儿时空口的诺言会是彼此坚定的,却不曾想,我们也会互相背弃诺言;我知道,世间词有相识相知相惜相伴,却忘了还有相怨相瞒相忘相离。
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也会走散。
世界上的情感,值得被考验,也经得起考验,但原来,感情世界里也往往有例外,并不所谓一成不变,并不所谓坚定不移。就像我们,走到最后,剩下的还有什么?不过是一段足以让我们回想起来感到揪心的经历,但,仅此而已。
“叮叮当当。”风铃又响,我好像又看见了最初那个对我扬着最纯真的笑,让我感到温暖的她。“呼呼”风听见我的心声大了起来,“叮当叮当叮叮叮”刺耳的玻璃声突然响在耳边,“啪嗒”我的视线猛然转向地下,瞳孔急速地收缩了一下。过大的响声惊醒了母亲,她开门疑惑地问:“怎么了女儿?”而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波澜不惊地说了句:“没什么,就是一个风铃,碎了。”
作者简介:中山市某校初三升高一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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