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春天的盛会

雨，不停歇地下了一天。山上，满眼青翠嫩绿。一场春雨后，小笋冒出地面，一年一度的扯笋季又开始了。

春笋，一般指楠竹的笋。而春末夏初这种笋，是小笋。灌木性质，略比人高，手指粗，分布极广。我老家汝城文明村与资兴滁口村交界的白衣坳一带，有块几千亩的山场，全是这种竹子。这种竹子，除了用作柴火，几乎无其他用途。竹子坚硬，砍起来费劲，产笋似乎成了它唯一存在理由。

那会，粮食紧缺。从司背街到白衣坳，有三四公里路，我们结伴同往。每人一只背篓，一把镰刀。扯笋，鞋子很重要，竹蔸锋利，不小心踩到，可把脚掌刺破。最好能有解放胶鞋。胶鞋很珍贵，多数时候赤脚或芒鞋，早已练就功夫。

白衣坳对面就是九节滞。两山夹瑶岗仙下来的长策水，一直到东江湖，风景特别秀丽。这一片山地属石灰岩地区，地表覆盖一层薄薄的黄土，除了长竹子，几无别的植物。附近几十里，也无村庄，这片竹海近乎原始山林，笋多且粗。一到扯笋季，周边村庄的人都往这赶，路上，竹林里，处处人声叽喳。

春雨就是春笋的集结号。一夜春雨，小笋就像听到号令般齐刷刷从地底钻出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赶趟儿集会。雨后去，笋多且地松，收获翻倍。

还要看准竹林。要选泥土厚，偏阴，有腐叶盖着的粗壮竹林。竹林茂盛，产的笋也个大体肥。一扯一大把，马不停蹄，人不歇手，最有收获感和成就感。

小笋，分为很多种。礼笋、笋尖爆开像礼帽檐；笔竹笋，形似毛笔尖；实心笋，笋是实心的，肉沉厚实；红壳笋，外壳红色。以上几种笋都是甜的，统称甜笋。只有一种麻壳笋，叫苦笋。外壳有麻点，个也最大，属中等笋，肉有苦味，吃的时候要先焯水，除苦味。我们当年是不扯的，近年这种笋据说是性凉益身，倒有更多人喜欢。各种笋成集群分布，我们都知道，直奔目标而去。

扯笋的风险除了竹蔸就是防蛇。每当准备下手扯笋，我会先砍根木棍敲打一遍，这叫打草惊蛇，蛇听响动会逃，毕竟怕人。

扯回来的笋，要鲜吃，也送亲戚朋友，送邻里。其他则用开水煮熟，晒干，可以长年食用。那时候没油水，笋也不能多吃。

小笋纯生态无污染，绿色食品。小笋炒腊肉是绝配，不过很难吃到。我们一般就切成小段，再放点豆豉和佐料鲜吃。有时用小笋煮酸菜，也很好吃。最怀念的是小笋煎蛋。过立夏节，母亲怎么也要想办法煎几个鸡蛋在小笋里，算是过立夏节的礼物。

现在，城里人也很热衷采笋活动。翻山越岭采笋，采的是心情，收获的是快乐，享受的是美食。笋不在乎大小，多少，只在乎采笋过程的乐趣，收获满足，享受大自然的馈赠。食过春笋方知春味。

立夏了，快去山上扯笋吧。儿时的情景和伙伴们，还在我的记忆深处。如今几十年不见了，我们再同行，作为告别春天和纪念青春的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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