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野趣

算起来，在我六岁那年便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放牛，这是父母为了让我不吃闲饭而特意安排的。

小时候的我十分瘦弱，严重的营养不良，何况只有六岁。与其说是我放牛，倒不如说是牛放我，因为这是一头老黄牛，老实且懂归家，只需每天上学前跟着村里的放牛娃一起就行了。总之，好玩得几十年后想起仍想与那头老牛漫步山林，享受山林的乐趣。

村子周围全是山。西边是土山，长着各种各样的树，多是松树与杂树，大部分季节绿色葱茏。东边则是石头山，全是竹子与灌木丛，造型奇特的石头露出来，孩子们夏天不惧烈日冬天不惧寒冷在石头上跳来跳去，做着各种游戏。

当时物质匮乏，孩子们大都只到过镇上赶集，见过世面的人真不多。当我长大外出读书，工作到全国各地旅游，见过富庶的村庄、一马平川的平原、各种超大城市，蓦然回首，发现儿时的乡村仍在那里，享受着宁静和安逸，群山仍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同的是我们那群人早已长大变老，山上已不见往日的喧嚣。

那时的群山是多么的富有吸引力啊，丰饶的山林，给了村民多少的美味，又给我们带来多少的乐趣！哪像现在的孩子，时代给予了他们丰富的物质生活，但他们的命运却与群山无关，与大自然无关。他们没有见过从初夏到秋天蔓延于山林的野蘑菇，也没有见过春天清晨破土而出的竹笋，更没有品尝野果的美味，捡拾雨后的地衣的经历吧。

当杜鹃漫山开放以后，春天就轰轰烈烈地来到了田间地头山林野外。放牛时，你会邂逅很多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点缀大地。也会看到开满枝头的茶花，蜜蜂忙着采蜜，调皮的我们会折一根草做着吸管，一朵花、一朵花吸过去，甜丝丝的。油菜花也在菜地里恣意地展示金黄的外衣，一场春雨过后，山便一天天走向深绿，走向妩媚。

谷雨到了，雨生百谷，雨生万物。上一年落下的蕈类孢子经过漫长的酣睡，被一场雨唤醒，这不，山热闹起来了，子规鸟欢叫着，不知名的鸟儿回应着，孩子们也雀跃着，束缚了一个冬天的我们生活中又多了一件特别值得期待的事：捡蘑菇。

野生蘑菇的开场，很是随意，这些脆弱的精灵，顶着松针、枯叶探出头来，被一两个放牛的孩子发现他们以后，我们的足迹就撒向山里的每一个角落，平时拾柴偷懒用小筐，这时大筐都派上用场，谁都不愿错过这一年之中最精彩的时刻，这是大自然最精彩的馈赠啊！在那年代，捡蘑菇不仅仅是一种家长给的工作，更是一种游戏一份乐趣。群山十分丰饶，我们在松树下，灌木丛中弯腰捡拾，很快就装满一筐，回家后，小心一朵朵倒扣在地，摊开在太阳底下晒，晒干后就是难得的山珍！

年复一年，山林都是这样无私的馈赠给她的子民，我们这些小孩也摸清了山林的习性，知道她的哪一个角落长什么样的蘑菇，所以蘑菇的捡拾质量也一年年变好。筐里的五颜六色也宣告这我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放牛妹：硬突且带有辣味的辣椒菌，像撑开白色雨伞的白面菇，一袭红衣身材高挑且十分难得的红菇，伞面上分布着绿斑的绿豆菌……如果哪一天运气好，发现鸡肉菌的话，那无异于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得在小伙伴中吹嘘好多天。因为这是菌类中极品，营养价值极高。之所以难得，是因为鸡肉菌不像其他蘑菇不择地方，而是十分讲究生存环境。前两年我回老家，还在市场上见过，标价不菲。我们捡回来的蘑菇在大人分类下，有些晒干，有些现煮成蘑菇大餐，如果能加几朵红菇或者鸡肉菇，那锅蘑菇绝对是美味！汤如鸡汁一般鲜甜，满屋飘香。

蘑菇还没捡完，竹笋又登场了。在东边的石头山上，竹笋顶破泥土宣告她的出世，同时也赢得了孩子们的脚步和欢声笑语。我们村的竹子比大人拇指粗不了多少，所以长出的竹笋也是十分秀气，但数量却是极多，随便拨开一片枯叶踢开几根枯枝便可发现，握住竹笋再用力向上一扯，只听得“啪”一声清响，竹笋便脱离了大地，成了我们的掌中物。嫩、鲜是竹笋的特色，炒来吃，制成酸笋或是晒干，都是农家的宝贝，帮助我们度过许多食物匮乏的日子。

有人说，地衣是跨界的异人。神湾的禾虫是有洁癖的，不能容忍水受到任何污染。在我的故乡，地衣也是如此，讲究空气的质量，对潮湿的天气情有独钟，雨后，它们便一丛丛长出来，不计较土地是否肥沃，砂土、石块外皆寻常可见，被我们采来，拿到村里井里去，洗去泥尘，洗去杂草然后回家佐以辣椒蒜苗等，成为一道美味佳肴。

儿时的我们是那样悠游自在，在山林的怀抱里尽情奔跑，我们在山林里相聚，我们享受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山林丰饶的馈赠，以及凡俗的幸福和别样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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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徐向东
◆编辑：徐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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