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是个对语言极其苛刻的人,然而诗歌对我更苛刻,狠狠地报复了我。十年来,我创作的诗歌不过百首而已,每一首都算得上呕心沥血,就像我尚算年轻的头上,每一根白发都沾着心血成长——只是它的产量显然更高,但正如我的名字所示,如果在唐代,我一定会成为写出那首不朽小诗的贾岛最称职的朋友,一起以苦吟为乐。”
近日,居住在中山的诗人唐不遇在不书店举行了新书《我寻找一切貌似鸟的东西》发布,这部诗集是“情感共同体:80后作家大系”诗歌卷之一,收录了唐不遇自2002年至2023年的诗歌作品。
发布会上,来自珠海、中山的诗人、作家及文学爱好者齐聚一堂,共同品读了他的作品。阅读唐不遇的诗歌,从日常生活中提纯的语句,如同压缩饼干,抒情性和想象力浓缩其中,尝上一口,能量膨胀,后劲不小。
“一个男人梦见自己穿着睡衣,倒挂在屋檐下,他无法,像蝙蝠一样,飞越黑暗的边界。”(《黑暗的边界》)
“在医院里,一束鲜花被献给,一个病危的少女,几天后,一个少女被献给,一束病危的花。”(《少女与花》)
珠海市作协主席、诗人卢卫平说:“唐不遇的诗歌通过隐喻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语言,重新洗涤了事物,使得语言和事物的关系发生了深刻的改变。”
中山市作协主席、诗人马拉也高度评价了唐不遇的创作。他认为唐不遇是一位对诗歌技艺有着高度自觉性的诗人,既汲取古典文学的精髓,又充满现代性。“准确地应用了隐喻式的修辞,现在很多人说现代诗读不懂,那是因为在意象和修辞之间内在关系不够紧密,过度的修辞和隐喻,直接造成了语言和意象的剥离,但是不遇的诗歌却很好地掌握了这种平衡。”
作家谭功才总结了唐不遇诗歌的两大特点:“首先是意象奇崛而深远,内在逻辑紧密;其次是善于从小处入手,逐步引向宏大的主题与境界。”
唐不遇的创作是时光酿成的花蜜,他是个“老改贩”,一首诗歌的完成跨越多年,在不断修改中完成,“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的描述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夸张,他在自己的作品中也记录了诗歌创作切磋磨砺的过程:
“对他来说,一首诗就是一座岛屿。而被删的词语,组成了礁石群,矗立在岸边。不写诗的时候,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那块黑色的礁石上,沉思死亡咸涩的意义,直到潮水重新涨起来。他爬起来,像一只螃蟹,喷吐着泡沫,飞快地消失于装满回声的海螺(《回声》)”
“当鲸鱼写完最后一个字,浮出海面,如释重负地喷出一串长长的水柱,把虾蟹们喷向空中,连大海也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些词语注定不会平静,将被寒冷的声音包围,变成深邃的蓝色,当鲸鱼沉下去,甚至波浪,有了自我涂改的冲动”(《写作》)。
作家庄越之认为,唐不遇“是一个对语言、对自己都极度苛刻的诗人,他自己说,把日复一日对诗的修改当成是对庸常生活机械重复的反抗,这一点非常动人。”
诗人倮倮认为,唐不遇在处理历史与现实的困境时,总能用精准的比喻和独特的意象创造出新的表达。作家、《中山日报》副总编辑程明盛在发言中表示,唐不遇展现了一个诗人应有的“历史感与现实关怀”。
唐不遇是个诗人,也是个记者,他曾经说“一开始我认为当记者对我的写作毫无影响,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无论写诗还是当记者,其本质都是寻求自由,探求真相……当然,如何在诗中把握自由和真实,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诗歌必须像自己的生命,熟悉而神秘;必须呈现一个深广的世界,像生活,让它的幽怨包裹在切近的语言中;必须把批判精神修炼得更高,在迫近的危机中锻炼爱的能力,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现代诗人。”
作为本场分享会的主角,唐不遇回应了诸位诗友的评价,“目前我已经出版了三本诗集,基本上是十年一本,这本诗集相当于塔的第三层。再花四十年,我也许能建成一座七层宝塔。诗是技艺,也是记忆。我的创作就是通过反复修改磨炼技艺,通过将现实转化成形象来保存记忆。”
唐不遇的诗
01
《第一祈祷词》
世界上有无数的祷词,都不如
我四岁女儿的祷词,
那么无私,善良,
她跪下,对那在烟雾缭绕中
微闭着双眼的观世音说:
菩萨,祝你身体健康。
02
《不惑》
我的头发白了一半
朋友消失了一半
我的诗也删去了一半
我一个人站在这半山腰上
捡起半块石头
用力扔向半个山谷
像扔出剩下的半点迷惑
我看它画着半弧,像夕阳
落在暮色的淤泥里
溅起半只漆黑的鸟儿
然后我走下山去
没有了影子,仿佛半个人
前面是刚刚升起的半个月亮
03
《深夜的车祸》
一场车祸在夜里发生
但很快,一切已恢复宁静,只有
黑色树叶像尖叫的余音
你朝街道推开窗户
玻璃有条裂缝。飘动的白云
仿佛一块纱布
黎明正一点点降临。突然
一个鬼魂爬起身走了
弥漫的黑暗回到他身上
真正的血从天上流下
你关上窗户,穿上衣服
推开门,消失在一个
充满逃逸肇事者的人间
04
《我寻找一切貌似鸟的东西》
我寻找着一切貌似鸟的东西
小小的脑袋,尖而弯的长嘴
一双带有利爪的细脚,优美的双翅
一切貌似鸟的东西齐声哀鸣
我寻找着一切貌似人的东西
站着走来走去,手中握着什么
窃窃私语,嘀咕着森林听不懂的语言
一切貌似人的东西步上高楼
05
《妻子》
妻子是一种体裁:说明文
就是说明农药怎么使用
葡萄怎么酿成酒的
那种体裁,来解释生活怎么过
基本词汇是:柴米油盐
拌嘴,孩子的未来
篇幅必将经过三次增删
从长到短,从短到长
这是一种合乎规矩的体裁
合乎规矩的文字,但很多男人
只会涂鸦,在泛黄的稿纸上
把鸦爪伸出淡绿色方格
而当孩子们在雪白的墙上涂鸦
经过的男人开始觉得刺眼
突然间,他抓住了核心词语
像一匹马狂奔回家
编辑 唐益 二审 冷启迪 三审 谢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