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三角钢琴，两张相连的琴凳，并肩而坐的旅德钢琴博士何宁、张天然犹如一对连体婴——两双巧手仿佛由一个大脑控制，他们同呼吸，共感受。

作为中国国内极为罕见的钢琴四手联弹固定组合，在2021年5月11日当晚的中山市文化艺术中心“星期二艺术沙龙”中，他们以跨越一个世纪的代表性曲目，为乐迷展现了“四手联弹”的前世今生。这是他们自2020疫情之年后的巡演首站，其中压轴曲目卡普斯汀的《小交响曲Op.49》在广东首演，让乐迷大饱耳福。

何宁（左）和张天然（中）在音乐会配合默契。

丨四手联弹见证音乐家的友谊丨

钢琴四手联弹，即是两位演奏家双双坐在一架钢琴前面，共同完成一首曲目的演奏。它相较于单人弹奏，趣味性更强，但对两位演奏者的默契度要求更高。最初，这种演奏形式是为家庭演奏会和音乐沙龙等场合而作，但在古典主义时期，它并没有被音乐家们重视，直到“歌曲之王”舒伯特的出现。在其31岁的短暂一生中，舒伯特写了35部钢琴四手联弹曲，并将其艺术性提升至专业音乐会水平。

11日晚演出的第一首作品即是舒伯特的代表作：《降A大调原创主题变奏曲， D.813》。当时，穷困潦倒的舒伯特所幸还能得到朋友们的接济。他的四手联弹曲也见证着音乐家的友谊。

而对于何宁和张天然而言，能组成国内罕见的四首联弹组合，也基于他们深厚的缘分。“我们相识至今已有十六年了。”何宁掐指一算道。他们在天津音乐学院读本科时，皆是中国著名钢琴教育家陈云仙教授的弟子。两人在琴房和宿舍时常交流。大学毕业后，两人相继到德国留学。虽然从此各奔东西，但不约而同的是，他们回国后同时应聘了山东艺术学院。“我们是在应聘现场重逢的。现在教课的琴房也是对面。”何宁笑道。成为同事的他们很自然地又重温起当年求学阶段一起合作的美好时光。最初只是因为乐器限制，两人合作，要想举办双钢琴音乐会，有时很难找到两台音色匹配的钢琴。四手联弹显然更容易操作。没想到2019年两人合作全国首演后大受好评。

张天然本人在德国攻读的第二个最高演奏家文凭即是和四手联弹与双钢琴有关，他的老师是一对钢琴家兄弟，也是在德国开创了此专业的先河。“我选这个专业是阴差阳错，最初是同学的主意，没想到后来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合作演奏。”他说，在攻读独奏硕士时，他时常在琴房中感到孤独，渴望身边有一位倾诉的对象。而双钢琴和四首联弹让他找到了自己的艺术知音。

在张天然看来，虽然双钢琴演奏看上去更具舞台气势，但不能因此小觑了四手联弹，他说：“四手联弹不仅可为教学使用，它在历史上曾经有着巨大的市场，至今也仍在欧洲传承有序。”只是在中国国内，四首联弹得到的关注还不多。何宁分析，这可能是因为中国人惯性思维：一件乐器只能由一人演奏；在教学中过度渲染独奏的个人英雄主义。就算谈到两人合作，仍会认为四手联弹不够双钢琴高级。

何宁在音乐会中为观众导赏乐曲。

但实际上，四首联弹也有着大量精彩曲目，它是和独奏、双钢琴并列的艺术形式。在实践中，两位音乐家也感觉，两人弹奏一琴，在有限的空间里达到协调与默契很不容易，排练中经常出现“你的手指戳到我的，我的指甲划破你手”等问题。他们希望让更多人正视四手联弹的艺术价值。“舒伯特无疑是四手联弹领域最好的作曲家，高产量又高质量，我们计划将其所有的四手联弹作品出版乐谱和录音。在每场音乐会中，也都会弹奏他的作品。”

丨默契是一遍一遍磨出来的丨

四手联弹该如何弹？ 1+1是要等于2，还是大于2？也是何宁和张天然一直在探索的问题。首先，在选曲上，两人必须达成认知共识。细节处理上，也会互相体谅对方的感受。由于两人同在德国求学，研读乐谱的方法相似，加上个人关系很好，彼此熟悉对方的性格，在配合上并无太大困难。

起初，两人是轮流担当低声部和高声部的演奏。经过2019年首次巡演的磨合后，两人最后发现，何宁更适合弹奏高声部，而张天然则适合低声部，便固定起来。“这是性格使然，何宁张扬，而我内敛。”张天然话音刚落，何宁就默契地补充道：“天然他特别会藏，而低声部就需要这个能力，需要贴着底下伴奏。”事实上，低声部也是四手联弹中的难点。张天然说，平时的钢琴独奏训练使右手倾向于声量更大，突出高音旋律，而在演奏四手联弹低声部时，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两只手的音量控制到位，以免破坏曲子的平衡。

张天然指出，低声部是四手联弹中的难点。

当晚压轴曲目是尼古拉·卡普斯汀《小交响曲，Op.49》 。去年，这位他们两人都十分钟爱的前苏联作曲家离世。卡普斯汀的作品在国内尚未流传广泛，即便在西方古典乐坛，也依然难得一闻。为了寻得该作品的乐谱，张天然他们费了一番周折。

这是一首爵士元素浓郁的乐曲。按张天然的话说：“听一遍便会着魔。”它本来是作曲家在为苏联文化部举办的小型音乐会中将一首管弦乐作品改编成四手联弹版本，不想后来大受欢迎，其名气已超过了原来的管弦乐版。该曲的和声与节奏对演奏者是极大的挑战，细心的耳朵会发现它时快时慢，完全循着音乐的动势自由律动。两位音乐家事后坦言，他们在排练时也是先将速度放慢，数着拍子一遍遍练习，才将两人的“舞步”踩准。

两位钢琴家当晚演奏的尼古拉·卡普斯汀《小交响曲，Op.49》乃是广东首演。

与这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大菜”相比，此前演奏的拉威尔《鹅妈妈》组曲显得较为素雅。因为作曲家本来是为孩子而作，技巧门槛并不高。但拉威尔的和声体系是十分个人化的。乐曲中的弱奏，同样考验演奏者的色彩控制能力，需将看似简单的旋律弹出意味深长的味道。

张天然指出，对观众而言，乐器演奏有两个欣赏点：艺术性和炫技性。钢琴比赛必须考虑竞技。由此可见，钢琴演奏也具有一定体育性质。但从音乐欣赏的角度看，如何侧重，只是个人出发点不同。最重要是我们自己想要怎样的音乐。

对于张天然何宁两人也是如此，四手联弹在国内尚属“小众”，他们也因此而独树一帜，在88个黑白键盘上舞出令人惊喜的“双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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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记者 廖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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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材来源：中山日报 ,中山市文化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