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母亲一头青丝

一打开家门，我天生敏感的鼻子马上闻到一种刺鼻的气味，就吸着鼻子，气味来自母亲刚刚染黑的头发。

母亲见到我，甩甩她的头发，一副等着我赞美的表情。

我把包扔在椅上，不高兴地嚷：我不是一直反对染发的吗？染发剂含有苯二胺，对人体有害的，一把年纪了，白发就白发，还爱美，染什么黑发呢？

母亲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言不发回房并关上了门。

我气恼想：母亲一向教导我们勤俭朴素，干净就是美，怎么接她出城几个月变得反对也要染发？每次我到港澳就让买染发剂，染发有害有致癌物质，特别村里、小区里几个中年人患癌，我对染发更抗拒，认为母亲五十多岁了，头发白就让它白，染也会很快出的，在我心里母亲的健康比黑头发重要多了。

上五年级的侄女小声对余气未消的我说：姑姑，小区的人常说奶奶的满头白头难看又老土，别人还说奶奶比同龄的人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奶奶怕她苍老又土气的形象让你丢面子，才去染发的。

侄女的话像棍子重重敲打在我的心上。

怪不得母亲变得不爱到小区花园遛达了。

怪不得母亲越来越不喜欢参加我们的聚会了。

我以为勤快赚钱给母亲吃好住好就是孝顺，还以为母亲在乡下头发白了那么多年，早已经习惯。

想不到母亲辛苦熬生活留下的岁月痕迹，来到喜欢看外表的城市被人议论，她却担心让女儿丢面子，而我竟口不择言怪母亲爱美，一股内疚涌上心头。

我想起当年出县城上初中，扎了一只蝴蝶结头饰回家，母亲见这么漂亮的头饰，眼神发亮，一脸羡慕摸摸我头上的蝴蝶结，然后摸摸她粘着杂草的头发又干活了，母亲一定在某个时刻也想过在她头上的青丝扎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只是，这仅仅是她的一个美好愿望，母亲要靠她双手打柴卖给石灰厂赚微薄的收入供我们几姐弟上学，常常四点多就起床干完家务，然后上山打柴卖，平日干活又多又易出汗，母亲常年剪短发，不仅没有扎过蝴蝶结，过度辛劳还比别人过早长白发。

其实母亲来我家不久，见到她多次照镜子摸着她的白发叹气，一副恨不得铲除它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只有生养你的人才会为你青丝熬成白发，又会为你愿把白发染青丝。

我怀着内疚推开母亲的房门。

第二天，我陪母亲到了一间美发沙龙中心洗头，提前约好的专业订制假发的师傅已悄悄为母亲量好尺寸。

母亲生日这天，假发店的师傅如约而至，我让母亲收礼物盒，她不停问是什么，亲友也在猜，我牵着母亲到衣帽间的化妆台坐下，让她闭上眼睛，师傅熟练细心帮母亲戴上假发后，母亲睁开眼睛，盯着镜子里一头设计得体的青丝让自己年轻不止10岁，惊喜不已。

接着，母亲又问我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我说：妈，这点钱与您多年的养育之恩相比，它是微不足道的，您为我们付出最美好的青春岁月，现在，我会为您重温没有好好体验过的青春，我不止要您健康长寿，还要把您的青春找回来，把您年轻的遗憾一一弥补，把您年轻时有过爱美的愿望一个一个实现。

母亲直摆手，说不能让我乱花钱，能省则省，我把我的收入逐一给母亲看，让她心安花我的钱。

自从母亲明明白白我的收入，她知道我有能力让她花我的钱，母亲开始坦然接受我对她从吃穿用的孝顺。

凡是母亲喜欢的发型，我都做一个假发给她，母亲看上的发饰也会买回来，让她随意戴，每一个设计不一样，但都让母亲显得年轻漂亮。

衣服，护肤品也带母亲到商场由她自己选，不久，母亲从一个害怕看商品价值的乡下大娘变成面对四位数的商品能从容淡定欣赏的顾客。

从那开始，每天母亲与我坐在化妆台上精心梳扮，我在打扮我的青春岁月，母亲在重拾她的青春年华，母女二人靠在一起坐在一排，一涂一抹，一梳一戴都成了家里最靓丽最暖心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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