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眼神

一大早，张谦的眼神在那一片人身上游移时，那些人的眼神都流露出讨好表情，纷纷说：“老板，有什么需要吗？找我好了，除了赵东来。”赵东来的眼睛转向别处。但赵东来的老婆不是这样，她和其他人一样的眼神。

张谦此行的目的就是赵东来。张谦说：“我要搬家，东西不多，你们那辆三轮车，大概来回跑五六趟的样子。一千块钱。”那些人看张谦对赵东来老婆说话，眼睛里的希望马上像小火苗被熄灭。赵东来抢着说：“不干！”赵东来老婆瞪了赵东来一眼，说：“干！为什么不干！”这么多人坐在这里，有时三五天都没一趟活儿。

赵东来拿眼去看老婆，老婆的眼神比他还凶。赵东来的眼神弱了，但还不罢休地吼了声：“要干你干，反正我不干！”

在村里，张谦要唤赵东来一声叔。

哪怕是村里的人都从农村跑到了城里，但农村毕竟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张谦和赵东来结过怨。八九岁的张谦和小伙伴们去山坡上挖葛，就着裸露在泥土外的葛藤，挖出埋在泥土中的葛根。也许是挖得太起劲了，掀起的泥土、小石块乱飞，其中有一个石块无巧不巧地砸在了走过的赵东来眼眉上，顿时鲜血直流。赵东来二十出头，也是血气方刚，冲了上去。他们赶紧落荒而逃，张谦不小心被地上的藤蔓绊了一跤，被赵东来抓住了。赵东来说：“是不是你干的？”张谦还狡辩：“不是我。”赵东来一巴掌扇上去……

赵东来老婆从楼上搬下一台电视机纸箱，就看到赵东来坐在三轮车旁。赵东来老婆并不意外，说：“赶紧帮忙吧，别杵着了。”赵东来接过纸箱，放在三轮车上。绑好后，赵东来跟着上楼，毕竟男人身子骨比女人好，在楼道里很快就超过了老婆。房门虚掩着，赵东来拉开门，张谦背对着，以为是赵东来老婆，说：“婶，有一箱书分量轻，你先拿下去，我还得说叔心气太足也不给你搭把手……”听不到回音，转头看是赵东来，两个人的眼睛就对视在一起。

上一次对视，赵东来揍了张谦，又狠狠地说：“让你瞎扔，熊孩子！”张谦狠狠地回应：“你今天揍了我，将来我一定会揍回来！”那些挖出的葛，后来也都被赵东来拿走了。

张谦把眼神移到了那张沉重的木椅子上，说：“刚好你上来，先把椅子搬下去吧，小心别碰坏了。”赵东来真想拔腿就走，可后面有老婆，还有儿子呱呱叫的嘴巴：“爸妈，你们再坚持坚持，等我考上大学，就不要你们钱了。”

赵东来手使上劲，木椅子没起来。张谦说：“行不行？”赵东来说：“行！”因为用力过猛，赵东来的脸涨到通红。

上午，送掉了两车。下午，已经送掉了三车。好在距离不远。赵东来肩上的毛巾擦拭不断冒出的汗，说：“剩下东西不多了，你回去烧晚饭吧，我一个人就行。”老婆说：“那你慢点。”赵东来骑着车，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家乡，有时他会不由自主地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家乡不好吗？有吃有喝有大房子睡，即便赚不到大钱，但也衣食无忧了。”赵东来还想到了他和张谦产生矛盾的葛。葛是好东西呀，可以吃，可以用药，还可以做葛履，葛巾，葛布衣等等。这就像是家乡的味道。但在这里，哪里还能看到家乡的痕迹呢？

突然从路口冲出一辆突汽车，赵东来愣了一下，猛打三轮车龙头，连人带车还是被撞飞了。

赵东来醒来时，看到了白茫茫的床，白茫茫的墙，还有一脸惊喜的张谦。张谦大喊：“婶，叔醒过来了，快叫下医生！”赵东来的老婆回了声，脚步声在廊道里回荡。

餐馆里，张谦把两叠钱放在桌上，说：“叔，这是上次的钱，还有营养费。”赵东来说：“钱你不是已经多给过你婶了吗？我不能要。而且，那个车主也给我赔过钱了。”张谦说：“叔，你拿着吧。本来这次，我叫你们，没别的意思，只想让你们赚点钱，谁知道发生那样的事……”又说：“有时想想，我小时候也不懂事，不知道认个错。”赵东来说：“你们也不是故意的，是我对不住你……”

桌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葛根，是张谦从家乡带来的。

赵东来搛了一筷往嘴巴里送，甜津津、粉柔柔，太好吃了。两个人呵呵笑着，眼神欢快地对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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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向才志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