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花

一夜春风过后，那些开花的树争先恐后地盛开了。昨日还没有什么迹象，清晨去看，迎春花已迸出了压抑一冬的热情，略显干枯的枝上，迫不及待缀满了金黄色的小花，白色的海棠瞬间就热闹了一树，紫色的丁香幽幽地散着暗香，淡紫泡桐似倒挂金钟正居高临下，红杏艳艳地探枝出墙，纯白的玫红的玉兰亦似殷勤的贵妇，把大朵的热情抛洒。旁边辅以碧绿的垂柳，迎风袅娜，煞是好看。

三五天的工夫，这些热闹忽然就冷清了。迎春花不见了踪影，灰灰的枝干上挂着稀疏的叶片；海棠煞白着脸零落成泥；丁香灰头土脸无精打采似大病未愈；金钟都干瘪了，蜷着身体缩在地上，像一片破抹布被风吹走；红杏的花期稍长，还勉强挂在枝头，但已涩了娇艳，偶有蜂蝶飞过，也懒懒地绕着花枝打个旋又飞走了，真真的风流也被雨打风吹去；那凋谢的玉兰，更是看不出丝毫的贵气，凌乱的花瓣随意地糊在某个角落，依附在某个旮旯，失了原色，只像个脏了脸的乞丐，瑟缩着身体，想要远遁。看着这夭亡的美丽实在让人心头有些不忍，想起黛玉葬花，“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抷净土掩风流”真个是花的最好结局了。

虽是为花凋花谢稍微那么无病呻吟一下，却忽然想起其实人是连花都不如的。都说女人如花，被赞者沾沾自喜，总想着是被夸自己如花的美貌，却自欺到不愿意去想，那如花美眷，亦是敌不过似水流年的，短暂的花期过后，徒留空枝对苍穹。而女人，不过短短数年的光鲜照人，便走向衰老。今日怕了乌黑发间的丝丝白发，明日叹了眼角的皱纹；窈窕的身材不再亭亭，一件件还时尚簇新的衣裙，只能缩水般蜷在柜子的一角。无论保健品化妆品手术刀如何一股脑地往肚里身上脸上千锤百炼千涂万抹千刀万剐，也无法挽留时间的脚步。都说某某女星是“被时光遗忘的女人”，五六十岁的年龄了，还现出二三十岁的容颜让人艳羡，又有谁知这被艳羡的背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何止女人如花，面对逝者如斯的流年，男人也是一般的无法抗拒。想起那一年和朋友去看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演完后看到演员表我纳闷的一句话，雷倒了全场。我问：片中周润发演的谁？只因为我心目中的周润发，还是《上海滩》时玉树临风桀骜洒脱帅得不像话的模样，谁知道就已中年发福身材壮硕略显笨拙了呢？虽然超群的演技让这影帝不失王的风范，但这样外貌上的差异，确实让我在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世上唯有时间是公平的。人们面对时间都无能为力，何必伤春怀秋自怨自艾呢。不是还有“腹有诗书气自华”吗？不是还有内修外炼才可以让青春永驻的说法吗？羡慕了那样的老人，六七十岁的年龄了，却绝不容许自己邋遢，鞋袜整齐，衣裤干净，从容地来去，不聒噪不焦虑生死无惧。外貌的美是会随着时间消失的，而内在的那些美，真的是可以永恒的。这也许是可以安慰我们的地方。如若只迷信了自己的容貌，那人是没有勇气活到老的。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花谢了，还有再开的时候，而我们的青春，确实一去不复返了。所以，真的，人不如花。所幸，人的精神，可以延缓自己的花期。人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沿袭着自己的思想，走完自己的一生。不似花，春绽夏凋，只能随着季节的更替，随着雨打风吹，在阳光下绽放，在风雨中飘摇凋零。想到这一点，又觉得，人不是花，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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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向才志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