蚬沙集团
——香山幻游记之三

蚬沙集团，看名字就知道这应该是一家水产公司，如果它不是由某集体所有制的村办企业直接发展起来的，那肯定就是被某土豪相中，强取豪夺接了手，然后才兴旺发达起来的。我想它的产品广告应该是这样的：“平衡是好鱼”（这话讲得没毛病，甚至很耐人寻味），或者“专供港澳五十年”（这话体现了该企业历史之源远流长，何等霸气）。

可是，主观意识害死人啊！你的理解全错了，而且大错特错啦！蚬沙集团其实是江湖盛传已久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个大型杀手集团！

某天晚上，在夜色掩映下我单刀赴会，来到一个名叫东升的小镇。一场以脆鲩为主题的“鱼丽之宴”早已布下，如同黑夜里暗自盛开的昙花，静待愿者上钩。

从105国道下来就是小镇的中心——文化广场。路灯昏黄，偌大的广场空空荡荡。没有其他小镇常见的大喇叭广场舞，精力充沛的大妈们此刻都去了哪里？广场上种了不少灌木，被辛勤的园丁们精心琢磨成各种几何图案，非常欧洲园林。几个身穿校服的小孩正在灌木的迷宫中玩捉迷藏，他们像鱼儿一样在齐腰高的灌木丛林间游弋，忽隐忽现，这让我想起电影《圆明园》中皇帝嬉嫔妃的镜头。

而我何尝又不是一个迷路于人间的小孩啊！此刻导航突然失灵，眼前纵横如织的小巷让我感到束手无策。

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那人告诉我接下来该如何走。依照他的指点，我小心翼翼地上路了。遇到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的人家，我就乖乖向右转。经过大榕树驻守的青石桥，我就直行穿过。经过月光下粼粼闪耀的一片片鱼塘后，我爬上左手边种满芭蕉树的小山坡。微凉的夜风中，那些宽大的蕉叶摇摇摆摆，恰如山鬼的舞蹈。之后我在陌生的原野中穿行，也不知走了多远，经过一个急转弯后，眼前突然闪现出一片灯火辉煌的街区。陡然从黑暗进入光明，我的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这样的亮度。小镇的正中是一条宽阔的大街，大街两旁种着高大的棕榈，它们如列队的士兵张开热情的臂膀。我理解为这是一种夹道欢迎，因此而倍受感动。虽然是夜晚，但街道两旁的商铺仍在营业，不时有顾客出入，人声喧哗如浪。

来到一个三叉路口，当我正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走的时候，身旁那扇黝黑的大铁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门里面探出半截身子，一个沧桑如公鸭的声音问我：“来者可是仓吾先生？”

“正是在下！”

“仓吾先生您好！请随我来吧！”

我刚步入院中，大铁门就在身后自动关闭。这让我心中感觉觉一凉，不会就这么轻易误入了魔窟吧？

那人竹竿挑着一只殷红的灯笼走在前头，我加紧脚步跟在他身后。园中草木葱茏，中间一条小径曲折通幽。那人走路时悄无声息，如同黑色的影子沉沉浮浮。在一个拐弯处，他停了下来，轻声说道：“先生，到了！” 此刻月亮刚好冲出乌云，银辉撒了他一脸。我这时才注意到他左眼上罩着一只黑色眼罩，而仅剩的那只右眼中透出幽幽寒意。

他伸手向前，我这才发现一座高大的厅堂不知何时已立在眼前。 我按他的指示拾阶而上。我正待推门，刚巧有人推门而出，我俩险险撞个满怀。

来人止住脚步，对我上下打量。他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色，脸上漾起笑意：“您可是仓吾先生？”

这时我已看清他的身形，中等身材，略有肥胖。

我朗声答道：“正是在下！”

“我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盼到了！里边请，里边请！”

我随他步入大厅，喧哗声顿时如海浪而至。我一时还不能适应厅堂中耀眼的光亮，手搭凉棚四下观望。哦嗬！好一幅热闹场面！我感觉自己仿佛穿越至了北宋，来到水泊梁山上的聚义堂。大厅中人头耸动，与会者个个器宇不凡，一望即知皆非等闲之辈。 这，就是蚬沙集团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那晚，在蚬沙集团众高手的热情招待下，我喝得酩酊大醉。隔天起来时，窗外已日上三竿。不过，我发现自己竟睡在自家床上！难道昨夜的经历只是一场梦境？或者我进入了一架UFO，见到了一群外星智慧生物，并且被他们清除了记忆？

我经常绞尽脑汁地回忆那晚的经历，可刚拾起一点头绪就感到头疼欲裂，而且越想下去就越头疼得厉害。一些面孔在我面前晃动，眼看就要变得清晰起来了，却总在某个关键处重又变得模糊，最后分裂为碎片。我心中那个恨呀，真想把我这个该死脑袋瓜砸个稀巴烂！

后来，我强忍住头疼的折磨，努力追索那晚的记忆碎片并耐心加以拼凑。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慢慢理出了一点宴中人物的形象。可是，我必须声明在先，我不确定这些记忆到底是真还是假，因为我那狡猾的记忆力常会为了交差而故意拼凑一些假象来欺骗我。我很了解这家伙，它一贯如此！

好吧，不管是真是假，下边这些是我仅存的印象： 

修罗：掌柜，蚬沙集团CEO。

出自民间，广陵人。形貌看似普通，但隐隐中有王者气度。决策迟缓而行事果断。面对困境时愈挫愈勇，更能发挥无穷潜力。虽睥睨狂傲，但面冷心热，实乃江湖中一等一的古道热肠之人。

江湖成名武器：修罗一掌。本招平平无奇，似乎毫无章法。可正因如此，便让人无从防御。天地间普普通通的一掌推来，竟无丝毫破绽，任何精妙绝伦之招式都无可抵挡，此即天下无敌的“修罗一掌”！

农夫：军师，蚬沙集团COO。

世家出身，京师人。精于画术，擅长易容，化身乡绅，行走乡间。间或传授稚子绘画，画风兼融中西，尤功写意。

江湖成名武器：铁笔银毫。

猪猪：账房，蚬沙集团CFO。

出身于苍梧派，黔女。精于算率，尤善圆周诀，能把π轻松背诵至小数点后9999位。在多次向其讨教而不得后，终有一回，她于酒后泄露了那江湖上早已失传的神奇秘诀——“山巅一寺一壶酒，尔乐苦煞吾，把酒吃，酒杀尔，杀不死，乐而乐······”

江湖成名武器：圆咒诀。

刀刀：刀客，蚬沙集团CTO 。

出身于潇湘派，湘女。隐身食肆之中，精于用刀，把一碗过桥米线做到极致，名曰“大官”。大官米线，幼童稚子常食则有益于学业，其功效远胜各式补习班。曾有东瀛巨贾不远万里来晤，欲斥巨资欲将该品牌收入囊中，结果被刀总一口回绝，主动放弃成为亿万富豪之良机。

江湖成名武器：无影神刀。

明成化十九年暮春，江南地区接连发生了几起震惊朝野的大案，大贪官、大恶人、大淫贼、大忽悠这“四大家族”逐一被灭门。虽是大快人心的事件，但毕竟是凶案，影响甚大。当朝天子亲自出面过问，要求刑部查清该案。六扇门内精锐尽出，甚至惊动了锦衣卫、东厂、西厂，几大组织第一次联手介入同一案件。可是半年下来，仍毫无线索。

有传言说是太湖帮所为，可昔日名震江湖的太湖帮如今早已衰落，怎会弄出如此大动静？西厂的人去太湖附近查了数月也没带回丝毫有力的证据。大家心中充满狐疑，可卜算子心中却明亮如镜，他当然知道是谁一手导演了四大家族的团灭！

团灭事件发生后，卜算子曾亲随锦衣卫去过几处现场。他仔细查验每一具尸身，对于那些伤口出自何种招式，致命之处何在，他无不一清二楚。

他想起那一年，他孤身远行，跋涉数千里，终于来到南海之畔。他渡过如今已经消失的那片海中之海——福海，登上那座传说中的岛中之岛——蚬沙。那晚，他在那座厅堂中目睹了许多令人股肱颤栗的绝世武功——修罗一掌、铁笔银毫、圆咒诀、无影神刀，等等。即使如他这样阅历无数之人，也对那夜所见感到匪夷所思。所以，他后来决定要把那夜所见的一切统统忘掉，忘它个一干二净！

对于老朋友们为民除害的壮举，他除了敬仰还是敬仰。为了将官府的视线转向他方，他抛出太湖帮为幌子，为那群朋友争取了宝贵的缓冲时间。好吧，既然事情早已过去，就让它们统统都烂在自己肚子里吧！

事情已过去很久了，久远得已成为一个褪色的传说。波澜不兴的日子总是如水而过，快如白驹过溪。有一夜里，我的MSN中突然冒出一条没头没脑的留言：“难道君已忘记？那日醉酒之后，是谁为君更衣侍茶？是谁为君擦身侍寝？”这句话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火花落在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瞬间将其点燃。那日，在几大高手轮番敬酒下，我终于抵御不住，喝得酩酊大醉。夜里，我隐约感到身旁有一物蠕动。我强撑着朦胧醉眼四处寻觅，发现身旁卧有一只乖巧的小猫。它身形玲珑，通体雪白；它呢喃娇憨，可爱无比。我不由将它轻轻搂在怀中。当时我头疼欲裂，喝了一大口茶水后又浑浑噩噩倒头睡去。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床上并无它物。小白猫呢？难道那只是梦中幻影？

我整衣下床，推门走出厅堂。哦嗬！一夜之间，这岭南之地竟落下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眼前的天地玉装素裹，洁白如昨夜梦中那小猫。雪地上干干净净，了无点滴杂痕。院墙边一株老梅已凌寒绽放，开得极其绚烂，犹如一团热烈的火焰。当望向那未被梅花遮住的墙头，我陡然发现一痕淡若落羽的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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