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琼‖城里有一包粗盐(散文)
栏目:推荐 来源:中山日报 发布:2020-05-28

盐的乡愁

对一个在盐场边长大的人来说,盐,如同空气和水,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在物质匮乏,子女成群的年代,“家里最多最好的东西就只有盐”曾是我们全家人众口一词的传说。林清玄笔下“粗海盐的味道很好,营养丰富,煮菜的时候,只要加一点粗海盐,根本不需要加味素,就会齿颊留香了”的盐主义,已然深入骨髓,我竟有些想念它。

那时,我家的对面就是盐田,这里仿佛就是盐的世界,通往盐山的小路用盐铺成,盐山最高的达几十米。一垄垄盐田挨肩伫立,在阳光的照耀下,盐花晶莹闪亮,盐工们穿梭其间忙碌劳作着。那是一段没有命名的时光,比午后要迟,比黄昏要早,对付即将来临的黄昏,我总会站在自家楼房顶上,隔着一条公路,放眼远眺,落日的余晖洒落在结晶池上,有如万点碎金,闪闪发光。我的视线里没有尽头,连接着盐田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父亲是盐场的职工,每个月可以领10斤的盐。盐吃不完,不出半年,家里的墙根边,楼道上、矮橱角落的地方,皆成盐的地盘。为了防潮防水,父亲用蛇皮袋套了两层,用红头绳系住,它们被码得整整齐齐,绝对的高规格待遇。

古人云,民以食为天,百味盐为尊。刚生产出的盐白如雪,咸味适中纯正,不带苦味,具有纯天然、无杂质、颗粒状、可以直接食用;盐的好,是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类型,信手拈来,搭配什么都可以,又自成风格;走亲访友,可做伴手礼。我母亲更是把盐吃出了灵魂,腌菜腌鱼腌蛋,水煮花生,炒红菇,全不在话下。

那时,我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一家七口,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没有任何外援,只能靠母亲勤劳俭朴的习惯安贫乐道了。想想我的母亲,节俭了一辈子,买根葱,都得跟人饶头蒜,可唯独在盐的这件事上,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

母亲每次腌鱼,我都在旁边帮着搓盐。“这盐的结晶很大,鱼也鲜,腌上一甏子,够我们家吃上好久。”母亲一边对我说,一边抓起一把盐往剖开的黄花鱼撒去,鱼身铺满了白皑皑的盐花,晶莹剔透,如同闪烁着白光,像是每条鱼都披上雪白的婚纱,鱼肉的细腻和盐的粗糙相互交融,盐贴着鱼肉反反复复亲密接触,搓得我的手都感觉到一阵阵的发麻,搓到鱼腥水算是被盐吸干了,鱼身摸上去干干的,再一条条慢慢地放入甏里。家中用来腌制酱菜鱼的甏子,质地都很好,密封程度紧合,放在甏里数日,再拿出来风干,再煎一下就可以食用了。

印象最深的每次放学回家,又饿又困,看见餐碟上的鱼煎得完好,赤黄酥脆,泛着一层薄薄的油光,家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鱼香气,用筷子将鱼肉一瓣一瓣地轻轻掰开,那鱼肉定是吸走了盐的精髓,咸鲜咸鲜的,就着米饭吃,很香,真舍不得一下子咽到喉咙里去,这是一天里最享受的时候。那些年月,这鱼香黏着多少邻家孩子的味蕾,他们经常会羡慕我们饭桌上的一碗碗红白相间的酱菜和咸鱼干。

一辈子把青春年华都湮没在家乡那个小镇的父母亲,直到父亲退休。父母跟着我来到城里生活。到了城里,盐自然演化成母亲乡愁的一种,是对所谓的“生活习惯”最直观的体验。母亲总是埋怨现在的盐太细,味道不好、营养稀少,腌鱼腌菜一抹就化,搓了半天,结果成了盐水,看不到一粒盐花,盐的影子、盐的气象了,鱼只能泡在盐水里,鱼肉都蔫了,也就做不成咸鱼干了。 

到底是没扛过母亲煮菜得用粗盐的执念。后来,每次回老家,一定得买一袋粗盐带回城里。回老家买盐的日子,就像是母亲的假日,是一个一辈子负荷沉重的农家主妇最能重温在农村生活的片刻。

母亲那种“无攸遂、在中馈”的传统观念深深地影响着我,这几年,我自己下厨的时间多了起来。现在,盐对我而言,几乎就是一种生活习惯,何况烹煮最为容易方便,只要手边有盐、食材、水、一个小锅和炉火,几分钟后热汤就在眼前了。现代居家主妇们正在让餐桌口味变得越来越清淡了。前段时间,有朋友在推销一种锅,声称可以只用几滴油不用放盐,就能做出一桌的美味。到了那里才发现,确实不放盐,但是鲍鱼汁蚝油啊酱油啊各种酱啊用量都特别大。

比起那些昂贵的调料来,盐简直就是暗黑界的小清新。尤其煮鱼汤的时候,加一点点盐就足够鲜美,其他什么调料上来,都是破坏。有时候,往往看似普通,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但最能给人留下最深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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