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嘴巴里的新牙
那几天，正是孙赫心情很复杂。母亲说，儿子，你要原谅我，接受……母亲的眼神有几分犹豫，表情也是带着摆儿的。孙赫瞪视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母亲，是越来越无法理解，也看不懂了。都50多岁的人了，怎么就想起要再婚，给自己找上一个后爸呢？难道现在的日子不好吗？孙赫真是气苦。
那个男人，孙赫见过一次。50多岁，瘦瘦的、矮矮的，摆在面前，像一根干干的木头。那根木头到了孙赫的跟前，还显得自来熟，说，你是孙赫吧？你好，我姓赵，你可以叫我赵叔……孙赫一把打断了木头的话，说，你想当我爸吗？木头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孙赫又说，我的爸已经死了，死了快三年了……孙赫说着话儿，也是一时的气急，牙齿内突然一阵痛感，先是隐隐作痛，再就是剧烈的痛。孙赫着急上火有几天了，单位繁杂的忙不完的活儿，还有，就是眼前母亲的事儿……事儿都是难搞的，孙赫心里活动一加剧，牙齿就“抗议”了……
办公室里，同事小赵说，孙哥，你早就该去医院看看了。孙赫说，去医院吗？我其实还好呀。孙赫心里打着摆儿，医院是个令人生畏的地方，至少对他是如此。孙赫怕痛，之前查到一个病症，要挂号打青霉素。孙赫站在付费的队伍中，想着想着，人就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像背后有人追，孙赫几乎是撒开腿落荒而逃。
母亲和那根木头的发展是显而易见的。母亲见孙赫不同意，竟搬去了木头那里住。母亲一去三天。三天后，母亲回来，孙赫的脸差点就落了下来。孙赫想说，妈，你也这大把年纪了，没结婚就住陌生男人那，这合适吗？孙赫想说，妈，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孙赫还想说，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呢？但孙赫没有说出来，捂着自己的嘴，时不时地隐隐作痛的牙。
前天下午，孙赫路过一家私人牙科诊所，在门口左顾右盼的时候，老板说，要看牙吗？孙赫说，牙齿有些不舒服。孙赫有几分犹豫。老板说，来检查下吧，检查不要钱。孙赫就进去了。诊室里，年轻的医生给孙赫一番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一颗牙破了个洞，旁侧的智齿长歪所导致的，建议拔掉智齿，补那颗破洞的牙，再加一个牙套保护。孙赫说，会痛吗？年轻小伙愣了一下，说，要打麻药的……孙赫不做声了，脑子里想到的是一根粗大的针筒，生生地刺入了自己的牙肉里。孙赫的眉头紧锁在一起。
母亲已经好几天没和孙赫说话了。母亲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孙赫下班回来，母亲烧了几个菜，两个人各吃各的。孙赫想说什么，母亲突然转过身，进房间了。孙赫看着母亲进了房间，看着母亲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孙赫对牙齿疼痛的预估，是完全错误的。以为痛几天，就好了。谁知道，这疼痛像潮水一般，甚至痛到了极致。牙痛，带动了脑袋都痛，孙赫捂着脑袋，快要疯了！甚至，孙赫以为，晚上睡觉痛感就能过去了，谁知道，这都能让自己痛醒！凌晨三点多，孙赫忍着剧烈的牙痛，沉浸在漆黑的夜中，又想到了母亲。
孙赫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站在了医院的牙科门口，轮到孙赫时，孙赫满脸紧张地走了进去。一位中年女医生说，小伙子，不要紧张，你这么紧张我怎么给你治呢？治疗的过程，几乎是没有痛感的，这是足以让孙赫意外的。打麻药，杀死牙神经……孙赫从房间走出来时，如释重负。
孙赫和母亲坐在了一起，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母亲说，我和那个人，以前住一个村，他家住前面，我家住后面，我们小的时候就一起玩耍。原本，我们俩应该是可以走到一起的，也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错过了。前段时间，他找到了我，他一直没结婚。他也知道了我一个人在过，就想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孙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久没说出话来。
医院跑了三趟，牙齿补好了，孙赫的舌头在嘴巴里挪动着，对这颗补上的牙，从不习惯，也慢慢变成了习惯。
孙赫让母亲叫来了那根木头，说，叔，我现在把母亲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好吗？那根木头坦然地点着头，用力地说，好。孙赫认真地看着那根木头和母亲，还有他们发丝间的斑白。
个人简历：崔立，上海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上海微型小说学会副会长，《小说月刊》、《共产党员》等杂志专栏作家，2006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在《北京文学》、《天津文学》、《山花》、《飞天》、《山西文学》、《山东文学》、《福建文学》、《广西文学》、《安徽文学》、《北方文学》、《延河》、《中国铁路文艺》、《创作与评论》、《草原》、《时代文学》等全国500多家报刊发表以小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1100多篇，近半数被《小说选刊》、《人民文摘》、《读者》、《青年文摘》等报刊转载，或入选100多本年选及权威选本，获奖100多次。出版著作《那年夏天的知了》、《大嘴王大元》、《策划时代》、《风雨后的阳光》、《春水淌心间》、《一棵茁壮成长的树》、《一个有预感的男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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