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
口味,是指人对食物味道的爱好。人与人之间的口味,多少总会存在差异,即便在一起生活几十年的夫妻,也不尽相同。潮汕民间有一歌谣:“雨落落,阿公去栅箔。栅着鲤鱼共苦初。阿公哩欲烳,阿婆哩欲炣,二人相拍相挽毛。挽去问老爹,老爹笑呵呵,呾恁二老好笑绝。”所呈现的,正是因口味不同而引发的家庭滑稽剧。有一个成语叫“众口难调”,早已成为厨师们自我解嘲的遁词。不过,此难题到了聪慧的潮人这里,却是小菜一碟。办法很简单,摆上各类蘸酱,或浓或淡,是酸是辣,自己掌控,皆大欢喜。
不同地区者,口味的差异自是更大。江浙人偏鲜甜,川湘人重酸辣,北方人偏咸,闽粤偏清淡。老舍在《四世同堂》中曾这样写:“这种粽子并不十分合北平人的口味,因为馅子里面硬放上火腿或脂油。”小时候曾听大人们讲过,某一地区,每有稀客临门,必恭恭敬敬奉上腌制的蜥蜴。这是当地人心目中的人间至味,也是最高规格的待客之道。听后,觉得不可思议。蜥蜴,又叫“四脚蛇”, 潮汕人称之为“狗母蛇”。光听名字,就能想见模样的不伦不类。夏日午后的乡野,随处可见,虽说没有毒性,仍让人惊心。
总觉得,口味是以先入为主的。孙犁说过,人在幼年,吃惯了什么东西,到老年,还是喜欢吃。位于韩江西岸的浮洋镇,有一种远近闻名的小食叫浮洋炒粿,糕粿与鲜蚝、肉片等同炒,酥黄赤焦,入口鲜香满颊。慕名吃过几次,果然名不虚传。在我的家乡官塘,炒粿要边炒边淋上甜酱油。油突突地起泡,咝咝的响着,白润的糕粿纷纷变了颜色,四周很快就遍布一股香蕉的诱惑,装盘后再撒上厚厚的一层白砂糖粉,便大功告成了。两种口味,各尽其妙。两相对比,我更怀念家乡炒粿的那股甜腻感。一盘甜炒粿端上来,童年又近了。每次回家,路过炒粿摊档,闻到平底铁锅上爆出的香味,就挪不开步。可见口味一旦形成,往往根深蒂固。
口味有时也会改变。认识一个女人,年轻时是吃牛肉的。每逢生产队宰牛,以肉代饭,她也跟着饱餐一顿。多年后说起这一幕,仍然眉飞色舞。后来经常听一些忌吃牛肉的老人念叨,牛是大牲畜,是农家宝,千万吃不得,于是开始有意识地远离牛肉。近些年,潮汕牛肉火锅火爆,子女多次力邀其一同前往,她都坚拒。她坦言,自己已无法接纳牛肉那股膻味了。每次经过小区楼下的牛杂店,也常常捂着鼻子,急步穿过,逃离一般。
对于不合口味的食物,我倒是建议不用急于排斥。我的一名朋友第一次吃芥末被辣到了,自此视芥末为仇敌,吃芥末的乐趣,看来他这辈子是无法消受了,真是可惜。其实,一些食物,譬如榴莲之类,多挑战几次,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幼时的我,从不敢吃苦瓜。餐桌上每有苦瓜炒蛋,只拣蛋丝吃,至于苦瓜,给钱也不吃,因此没少挨母亲的批评。如今,苦瓜已成为我最喜爱的菜肴之一,还断断续续开发出不少新吃法,凑起来足够弄一个苦瓜全席。还有就是生活在潮汕地区的外地人,第一次接触橄榄,经常甫一咬破便急急吐出,颇为狼狈。每遇此情形,我总会联想起《浮生六记》中的记述:“入口大嚼,涩不可耐,急吐之……”等到吃上瘾了,还经常随身带上几颗,随时解馋。
最值得一提的是,潮汕地区素来是美食的天堂,有一种平民美食叫凤凰浮豆干(炸豆干),配上“草仔”(薄荷)之后,滋味尤佳。两者之间,简直是绝配,因为浮豆干本身味淡,必须“借别人味”。初嚼“草仔”,似有臭虫味,使人顿生上当的想法。多试几口,等味蕾渐渐适应了,才会发觉香味特别浓郁。这时节,始佩服初创者在味道方面的理解力与想象力。
犹记得学生时代,我到揭阳一同学家做客。他的母亲颇盛情,频频给我夹菜,其中就包括白切鹅肉。鹅肉烹制成这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在潮州,我们吃的都是卤鹅。乍看,没什么食欲;一试,原来很是鲜美,别有风味。自此知道除了卤鹅,还有这种吃法,每至揭阳,必点白切鹅肉,大快朵颐。后来在饶平一些乡镇看到也有此制法,竟如他乡遇故人一般。有时我想,好在地区不同,口味迥异,美食的世界才精彩。
行文至此,不禁想起了芫荽,也就是香菜。在蔬菜界的鄙视链上,香菜绝对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在吾乡,嗜吃者每回吃卤鹅肉时,必须另用盘子盛满香菜,一时间卤鹅肉与香菜齐飞;不喜者一见,就眉头紧皱,听说每年的2月24日,还被定为“世界讨厌香菜日”。我的一名文友,就特别排斥香菜,竟连气味都闻不得,可以说是达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据他讲,有一次正值用餐,隔壁厨房在洗香菜,穿堂而过的风把气味带过来,他竟当场呕吐。一回,文友小聚,点餐时,他再三叮嘱别撒上香菜。厨师大概早已习惯成自然吧,结果第一个菜端上来,依然点缀了一小撮。他特别无奈的样子,把众人都惹笑了。看来一个人的口味,还是杂一些好。
至于反对甚至嘲笑别人的口味,那就更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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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向才志 三审 黄廉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