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岐城活化社社长叶凯岚立了个flag——
刻十二幅中山侨屋的女儿墙，
“花一年的时间，慢慢来。”
年末，她就真的完成了。
12月的第一天，叶凯岚把她的一件大作在自己的公号“岐谈”上发表，随即在圈子里泛起一阵涟漪。
她在今年刻了十二幅木刻版画。主题使人意外又感动——中山侨屋十二幅女儿墙。
丨这些漂亮的木刻版画出于偶然。一位版画小白的突发奇想。
女儿墙就是建筑物屋顶周围的矮墙。看看中山那些中西合璧的百年侨房老屋，房子正面最高处那幅短墙是整座建筑的标志，装饰最有特点、最漂亮精美，有一些是最能代表主人眼光情志的。这种短墙就是女儿墙。“女儿墙”一名有各种说法，其中较得体的一种说法大意是其体量与整座建筑相比，很小，如女子。
丨侨屋的女儿墙，多有集中的装饰。上：三乡下涌村。下：南朗麻西村。
叶凯岚也正是被这些精美的女儿墙吸引，把十二幅版画的题材聚焦其中。
中山有个岐城活化社，成立于2014年，以地方历史文化研究和历史建筑保育为任。从成立起，叶凯岚就是其中的成员，现在她是该社社长。叶凯岚和社友利用业余时间走访、记录，用各自的方式呈现城市、街区、乡村历史文化里的各种素材，以此关注在地文化创造。
丨购物网站推送的木刻版画套装，叶凯岚就这样开始了她的创作。
木刻版画是叶凯岚第一次尝试。之前她从未接触过版画。年少时学画画的经验是有的，也爱画。与版画的缘分始于一次购物网站推送的木刻版画体验套装。对许多事物都好奇的小叶，毫不例外地对木刻版画产生了好奇，就买回来玩。刻些什么她倒是很快有了灵感——中山侨屋的女儿墙。
丨做成月历。老建筑与时间特别搭。雯雯/摄
刻十二幅，做一套月历——做月历也是岐城活化社的传统——用地方素材进行创作，呈现一些文化片断及其独特的美。
由于平时的田野积累，叶凯岚很快便能从数据库里翻出若干心水的参照建筑。她想，尽量让这十二张版画覆盖到侨房密集的各镇区，且所选定的让每一张、每一幢建筑都能讲出故事。
※※1月※※
丨1月的“双狮戏球”是来自石岐河口横街泥水行会旧址。这也是岐城活化社Logo的出处，里头有许多涵义。叶凯岚必然挑此处入手，作为一个开端。雯雯/摄
第一张，叶凯岚决定用石岐河口横街中山县泥水行会所旧址那幢老房子的“双狮戏球”来创作。
“双狮戏球是许多中山近代建筑会采用的元素，尤其是地球，有‘放眼世界’的长远目光，是众多海外华侨经历的典型象征。”
这幢建筑的女儿墙是岐城活化社logo的原形——叶凯岚最为熟悉的图案。入手必然由它开始。
说起岐城活化社的这个标志，其渊源是这幢房子原址是鲁班祖师庙，鲁班是建筑行业的先师；而岐城活化社成立时主要由一些城市规划师倡导。所以，在鲁班祖师庙原址上建起的建筑仍能对这些城市规划师产生精神意义，象征性便凝结在该建筑物的标志上——就是这“双狮戏球”纹的女儿墙。所以，当初大家才以此作为岐城活化社的Logo。
丨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多是周末比较完整的时间。
第一次尝试，线条显得有点粗糙，而且由于力道不当，叶凯岚的左手经常会被右手刀伤。慢慢注意用力方向和大小，就越来越顺，线条也刻画得更加精细。
※※2月※※
丨2月，张家边沙边村碉楼。这次有两幅碉楼作品都在碉楼较集中的张家边。
从第二幅作品开始，小叶便走出石岐，在各镇区的土壤上取材，南区、南朗、三乡、张家边、大涌等地的建筑，那些女儿墙的立面造型殊异，三角形、圆形、方形、多边形、呈现曲线的山形……同时有着各种花纹：如意纹、莲纹、宝相花纹、云纹……图案的选题有：花鸟虫鱼珍禽猛兽、诗词风景潮流之物……也蕴藏着许多信息：屋主姓氏、建造者姓名、建成年份等等。
※※3月※※
丨南朗安定村程宅，是程汝楫建的房子。程汝楫是安定村第一位旅居檀香山的华侨。雯雯/摄
“近代是中山中西合璧建筑诞生的鼎盛期，呈现出多样的造型。由于国外建筑形式的融入，例如，巴洛克建筑自由奔放的立面山花造型：双层山花、断裂山花、山花中点缀雕刻；又例如，西式廊柱、阳台和拱券……加上精美而富有层次感的中式壁画和传统的中国造型元素，这些建筑呈现了中西合璧的风格，不少建筑已成为村中的‘地标’。”说到那些熟悉的物事，可以和小叶一直说下去，因为她总可以用她的方式发现它们的趣味，想象年份积累下来如醇酒般深厚的故事。
※※4月※※
丨大涌安堂，圆拱、花和瑞兽都是常用的意象。岐城活化社雯雯拍的照片。“雯雯拍了很多老建筑的漂亮照片，乡村和建筑在她的魔法镜头下显得格外迷人。”
在实际的建筑中，不少图案是具体、精准而复杂的，而建筑本身的线条却是清晰、简洁的。后者的特性和木刻版画刀刻的特点在视角呈现上相通；而建筑雕塑那些精美复杂的图案，叶凯岚在木刻版画处理上需要一点抽象，在表达事实的基础上，如何用线条、细节来勾勒意思？
众所周知有个词叫——刻板，它的反面意思是——灵动。艺术必然是灵动，才成其为艺术。那么，木刻版画这个艺术题材大致可以告诉大家，它是一种在木刻的果断坚决的边界上追求天真稚拙和不完美处的自由呼吸。
※※5月※※
丨南朗兰溪。尽管房子被火烧过，但仍难掩它原本的富丽与精致。又见地球灰塑。雯雯/摄
看叶凯岚的十二幅作品，会发觉她取材、刻画、用色这三方面结合出的效果都相当理想。首先是她选取女儿墙这种差不多百年前的建筑中最精美的部分，利于她表现，又少人表现。其次她对图案的处理是简练的，不追求精细，许多线条并不完整，还有些歪扭，这真不知道是她刻意为之，抑或是她作为木刻版画小小白的欠缺手感，然而总之是这样，印出来呈现的残缺感，一方面正好表现出百年建筑的时间侵蚀的风霜味道，一方面就是那种拙朴不可复制的线条之美。叶凯岚说，很多时候，木纹会阻挡刀子，这却是它好玩的地方。
※※6月※※
丨南区羊寮。两幢连排的水磨石建筑。挑了较窄一幢的女儿墙来刻画。这一幢的装饰没有怎么用到纹饰，而用线条和形状来表达。
※※7月※※
丨沙溪云汉。有巴洛克风格的女儿墙，水磨石建筑，用0号圆刀刻的小点表现这种材质。
※※8月※※
丨南朗后门街旧邮局。圆形是许多建筑的女儿墙采用的图形，而这幢房子的灰塑更加丰富，有抱环的凤凰，有鱼龙，有花果。雯雯/摄
※※9月※※
丨三乡桥头村。因没办法拍出理想的正立面，参照侧立面刻的。上面有鹤、梅、花叶纹。雯雯/摄
※※10月※※
丨开发区珊洲村碉楼。远望碉楼如嵌于后山苍翠之中，分外的诗情画意。露台外立面雕刻文章，是半篇苏东坡的《赤壁赋》。雯雯/摄
※※11月※※
丨南朗翠亨孙中山故居。正中饰有日环，下塑飞鸟，似是和平鸽。雯雯/摄
※※12月※※
丨最后一幅，大涌青岗汇馨坊。忍冬纹女儿墙特别好看。参考小女儿的圆刀点点，用在这幅的天空上，有雪落的宁静和平，也非常好。
处理天空的时候，叶凯岚做了不同的尝试，当她不知道怎么刻时，就顺着木纹刻，总是很好看，最后印证的结果也是肯定的。而12月那幅的天空，是大胆用圆刀刻出的点状，得到的效果非常惊喜，如点点雪落，完全的宁静之美，也合上了季节的氛围。这个灵感是叶凯岚从小女儿那里得来的，5岁的女儿总在一旁安静地跟着妈妈一起刻些什么，她喜欢用圆刀刻圆点，叶凯岚觉得很好看，灵机一动就用在12月的天空。在她这套作品里，十二种天空都很有意思。
至于颜色，叶凯岚选择了黑红蓝三色，“也想过用多种色，最后还是简单点好。”她最喜欢蓝色，“蓝色有变化，有时深有时浅，不同层次的深浅，完全取决于它自身，很神奇。黑和红是不会有这种变化的。”
木刻的特点还在于阴阳面，相当于篆刻的朱白文，通过木刻的线条和雕刻痕迹，画面可以显现出明暗深浅，这些都是木刻版画的味道所在。
这十二幅作品小叶多数利用周末时间来做，一般画15分钟，刻一个半小时。她从4、5月开始构思，端午节动手，10月份全部刻好。
丨上墨，很快就到印证的时刻。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上墨和磨印。这个过程犹如以前的胶卷冲印，有一种显影的紧张和期待，充满了惊喜，或许是失落。当版画最终显现在我们眼前，我第一个感觉是：‘原来是这样的！’效果都挺满意，非常开心。在我一旁围观的小孩可欢喜了。”什么是印证，这就叫印证。
丨用橡皮把日期也刻了，和女儿一起玩。
叶凯岚最后把月份日期也刻了，刻在大块的橡皮上。她本身是一名城乡规划设计师，有很多橡皮。那些日期印出来深深浅浅，有些数字印糊了，有些朦胧不清，有些郑重其事，有些规规矩矩……而这，就是日常。
-我们参差不同-
这些建筑，你见或不见，
它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希望它继续保留住斑驳岁月的丰富纹理，
正如木刻是个过程，
刻下的都是粗糙原始的、
寂静欢喜的轨迹。
——叶凯岚
【采写】记者 詹琪琳
【图片】由被访者提供
编辑 阿占 二审 陈浩勤 三审 吴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