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在敬善庵收拾柜台时,失手碰落了一只碟子。
“啪”一声脆响,瓷片碎了一地。我怔在原地,看着那些散落的碎片,竟有些恍惚。它是什么样子的?我努力回想,却只隐约记得边缘似乎有莲纹,青白釉色,素净得很。佛堂里的器物,大多如此,静默地承载香火,不声不响。可如今它碎了,碎得彻底,连修补的余地都没有。我蹲下身,一片一片拾起,指尖触到那些锋利的边缘,微微发疼。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愧疚,像是辜负了什么。它陪了我多久?三年?五年?我竟记不清了。人总是这样,东西完好时从不在意,碎了才发觉它原来一直在那里,静悄悄地存在着。
午后,我出门去寻一只相似的碟子。
三利街的杂货铺挤挤挨挨,店主们懒洋洋地倚在柜台后,见我进来,只抬抬眼:“要什么?”
“有没有中小号的碟子?带莲花的。”
“莲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摇头,“现在谁还卖那个?都是机器压的花,牡丹、缠枝纹,莲花少喽。”我不死心,又走进下一家。货架上堆满碗盘,釉色鲜亮,花纹繁复,却唯独没有我要的。
西荣路的瓷器店稍大些,老板见我寻得认真,便从柜底翻出一只青白瓷碟,釉色温润,可惜中央绘的是鲤鱼,并非莲花。
“凑合用吧,莲花的老样式,早不烧了。”
我摇头,继续往前走。上铺市场的小摊上,碗碟堆得杂乱,我蹲下来翻找,手指沾了灰。摊主是个瘦削的中年人,见我翻得仔细,便凑过来问:“找什么样的?”
“莲花碟子,素净些的。”
“莲花没有。”
他顿了顿,忽然从身后的纸箱里掏出一只碟子,“但这个……有点意思。”
那是一只淡青釉的小碟,边缘微微泛白,中央刻着一只小公鸡。它被刻画得极生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釉色里跳出来似的。这不是我要找的莲花碟子。可当我指尖抚过那些细腻的纹路时,却莫名觉得,它本该属于我。
“最后一只了。”摊主说,“厂子早不做了,以后也不会有,就剩这只盘子了。”
我决定买下了它。
回家的路上,天色渐暗。我捧着新买碟子,心里仍惦记着那只碎了的莲花碟。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或许并没有。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它就这样消失,连一点痕迹都不留。第二天,我把新碟子放在佛堂原先位置。它和周围的器物并不相称——莲花香炉、经文册子,旁边却蹲着一只小动物碟子,突兀又鲜活。
敬善庵供灯亮起来时,灯烛光映在碟面上,那只小公鸡昂首挺胸,红冠如火,眼神却若有所思。它定定地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忽然间觉得这样也好,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再怎么找也找不回一模一样的。可命运总会给你别的什么,或许是更鲜活、更意外的东西。那只碎了的莲花碟子,终究成了记忆里的一抹淡影;而这只偶然得来的小动物碟子,却带着它的故事,走进敬善庵,开始了人生新旅程。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我们总在执着于失去的,却不知新的缘分早已悄悄等在某个角落,只等我们弯下腰拾起。那些我们以为不可替代的,终究会被时间冲淡;而那些半道上偶然遇见的,反而会在记忆里扎根生长。
人生中许多珍贵的相遇,往往始于一场美丽的意外。我们以为自己在寻找什么,却在不经意间被另一些事物打动。就像春日里偶然瞥见的一朵野花,秋夜中突然划过的一颗流星,它们从不在我们的期待清单上,却往往成为记忆中最明亮的点缀。这只小动物碟子,或许就是这样一个意外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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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方嘉雯 二审 周振捷 三审 黄廉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