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时请放声歌唱

我偶然会想，什么时候我还能放声歌唱呢？一如某年某月某一天的前天。

从记事起，我是爱唱歌的。常常是一个人，在树林里唱给树听，唱给树下的花草听，唱给树上的鸟听，唱给头顶的蓝天白云听，更唱给自己听。有时去树林里玩，就带一本歌词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对着歪歪扭扭手抄的歌词，一首接着一首唱。

我还有一个爱唱歌的大姐，她唱歌比我好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唱双人对唱歌曲。更多的时候，我喜欢听她唱。整个少年时代，我常生病住院，多数时间，是大姐去陪我。她总是把我照顾得很细致。有时候我躺在那里，病痛难受，甚至夜里失眠，只要她忙碌结束，都会给我唱歌。她唱着，我听着，然后，我就睡着了，梦里，都是大姐天籁般的歌声缭绕。

有些人的忧郁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或许是童年病痛太多导致骨子里的忧郁。虽然我没有意识到，但是周围的人总觉得我是不快乐的，任何时候都是孤独的状态。大姐尤其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于是有一段时间她和朋友聚会，她常带上我。让我接触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不同状态下积极阳光生活着的人。有时也去歌厅唱歌，相较自己唱，我还是喜欢静静地坐在旁边听大姐唱。每次看着她唱歌很投入很动情的样子，我就会痴了过去，想着大姐的生存状态。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是别人眼中看到的样子，也不能简单的用幸福或者不幸福定义，能调整的，只能是自己的生存状态。

大姐英年早逝，我也不再唱歌。因为想到每一首歌，都能让我想起，这是我和大姐喜欢唱的，甚至想到小时候病床前她唱着歌伴我入眠的场景。即使是大姐去世以后流行起来的新歌，我也会想，如果大姐在，她一定和我一样喜欢这首歌。我又会想起或者想象和她一起唱歌时的场景。常把自己想到情难自禁泪流满面。

六年前，母亲癌症晚期，住在我这。日里夜里照顾着，看着病情日益加重的母亲，想到不久于人世的母亲，我整日里心如刀割，表情悲痛而严肃。那天，我在晾衣服，躺在床上的母亲说，你每天那么严肃那么难过干什么啊？衣服晾好了过来给我唱歌。我才想起，年轻时候的母亲也是爱唱歌的，曾经她也是喜欢听我唱歌的。我才想起，打小就不会掩饰感情的我，每天给母亲看到的是怎样一幅苦大仇深的脸，母亲心里该是多么难受啊。她不仅为了自己的病痛难受，更为带给我们的痛苦而难受。我应该去微笑着面对病重的母亲。

于是那几天，我奇迹般地恢复了我的歌喉，抽空就给母亲唱她喜欢听的歌。打印出歌词给她，她自己也会哼唱。有时，唱到那些需要和的歌曲，到那个节奏，她就准确无误地和一声。那时，我们都是快乐的。觉得在这样的歌声里，母亲的疼痛会减轻一些，如同当年大姐为我唱歌伴我入眠。这歌声，包含更多的，是挚爱深情，牵挂依恋和不舍。常幻想，在这样的歌声里，母亲的生命或许还有更久。

后来，母亲常常陷入昏迷状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太认人，讲话已经含混不清。我给她唱歌的时候，专挑那些需要唱和的歌，偶然，唱到那个节拍，我就提醒她，妈妈，该你了。有时候她不做反应，有时候会轻声哼一声，以示回应。

一直到那一天，我一边给母亲按摩，一边唱着那些她喜欢听的歌，她轻轻的，含混的，最后应了我一次，应了我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迄今为止，一支完整的歌我都不再会唱。所有想唱歌的感觉，都已荡然无存。我知道，那些感觉，皆已被逝去的亲人带走了。而那所有的一切，当时只道是寻常。

曾经，以为人世间所有的遗憾痛苦孤独和惆怅，没有放声歌唱不能解决的。如今,只剩下沉默。只剩下在别人的歌声里，听别人的故事。或在别人的歌声里，感悟自己的心情。映入脑海的，依然是大姐那阳光积极的灿烂歌声。依然是妈妈对我说，唱歌吧，不要那么严肃和痛苦。依然是小时候，一个人在偌大的树林里，对着蓝天白云唱歌，对着花草树木唱歌，对着枝头树下的小鸟唱歌。那时候的小鸟，亦会对着我，宛转悠扬的啼鸣。

孤独时，请放声歌唱。唱在心里，唱在生活里。让生命充满歌声，让来自魂灵深处的天籁，与你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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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