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贴花黄
栏目:岐听 来源: 发布:2020-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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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镜贴花黄

中山城里有个颇有名气的人工湖,湖和湖边的景物圈起来叫做逸仙湖公园。公园自然是契合时代美好的产物,也是大家舒展闲情逸致的地方,而临湖有一面那边无序坐落的矮旧民居,却仿佛故意为这个人工的湖和公园,渲染或者泄露出人间的一些烟火味道。

如果从不临湖的那一面方向,进去这些旧民居,会发现巷子是这些人家出入的唯一通道。这些巷子,四通八达,有宽有窄,宽窄相连。我们的小车从城市的宽阔大道,转入一条弯曲的小道,往前数百米之后,停在一棵大榕树下。然后步行进入一条比较大的巷子,转两次走过两条同样宽的巷子,再转到一条小巷子,走到尽头,就到了一户人家。这家的房子,后面的墙后面,就是逸仙湖。

这户人家的三口人,精神都有问题。户主姓卢,是母亲,才五十开外,头发花白了大半,会做简单饭菜,但基本不与人言语沟通。女儿三十来岁,精神障碍较轻,社区照顾她在一家合适的工厂上班,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儿子二十多岁,病情最严重,成天在外游荡,就像大家在路边见到有这问题的人一样。好在到了饭点,这儿子知道回家找吃的。这儿子还有个特点,见外人进家门有暴力倾向。据说只有他老爸在世时吼一声才能镇住他。可他老爸已经去世几年了。

我们来探访,都选择儿子不在家的时候。

第一次来探访前,那时我在做事的单位和当地社区党支部沟通过,并没有把结对帮扶的目标定到很高,只想尽量改善他们家的生活。可第一次探访,大家触动很大,想不到美好的人工湖公园旁边,还有这样一种令人心碎的生之艰难。

他们家三间低矮的旧瓦房,中间这间光线还算好,看得清地面的晦暗潮湿和泥渍斑斑,像永远没有清扫过。窗户边的铁床上,堆满破衣服和烂纸箱。铁床对面墙边摆了个吃饭的圆桌,圆桌的铁支架锈迹斑斑,桌面上布满一块块污渍和汤水浸染的痕迹,桌上胡乱放着几只碗和几双筷子,碗里饭菜残渣星星点点,几只苍蝇在碗里盘旋。屋内难闻的气味,从鼻孔、从喉咙直钻入胃,令人难以忍受。

右边的房子隔成前后两小间,里间有张床,挂着蚊帐,还算清爽,想必是女儿的卧室。外间是厨房,一口土灶上架了一口锅,锅和锅铲上菜渣点点,同样有不少的苍蝇光顾、盘旋。土灶旁垒起来的几块砖头上铺了一块旧木板,旧木板上的电饭煲,像柴火烧烤的瓦罐一样黑。

左边这间房,实实在在的暗无天日,借着相机的闪光才看得见大概模样。房间里有两张床和一个缺了门的衣柜。衣柜里和床上,还有墙角,无处不是旧衣物、烂纸箱、蛇皮袋、塑料瓶,等等貌似毫无用处的东西。这屋内的味道,比中间屋更难闻无数倍,屏住呼吸拍了几张照,跑到外面干呕一阵,才缓过胃来。

对于我们的造访,这位母亲不动声色,一直倚靠在进门的墙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排斥也不在意,仿佛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我们把油、米、腊味放到铁床上时,她漠然的眼光只扫了一下。这些年来一直帮忙照顾这家的好心邻居,无奈而平和地向我们诉说,这家人生活的简单和不易。 

第二次来探望,我们还是原班人马,为了让这位母亲见到的是熟面孔,而不见外。第三次的时候,我们送去一批衣柜和桌子等家具。第四次,我们特意捎上两包烟,把烟递给这位母亲时,她居然羞涩地笑了笑。后来又一次去,招呼我们的那位邻居说,听说你们要来,这母亲一大早就呆在巷子里张望!这个细节,我们其实也注意到了。我们进入小巷子的时候,这位母亲的确在巷子口,但她依然不看我们一眼。这让我们很欣慰,也相信,她们家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

再一次去探望,我们离开的时候,这位母亲在后面跟到巷子口,也是不言不语的,也不看我们。但直到这次,我们依旧没见到过她女儿和儿子。 

两年后,各方筹资,把卢家的旧房彻底改造,还多建了间专门用来放杂物。新房虽然还是一层高,屋顶还是用青瓦遮盖,但通风透气、整洁亮堂,阳光可以透过窗户照进每间屋子。家中的一应物品也换上新的,虽然算不上高档大气。

再后来的一次探访,这位母亲到小巷子外的大巷子口来迎接我们,但依然不说话,却朝我们笑了笑,一边笑一边点燃一根烟。

就在这一次,我们见到她家的女儿。这女儿坐在窗户旁的梳妆台前梳头,我们只看到她的背影。她对我们的到来,也像当初她母亲一样,一点都不惊动。

我们也不会打扰这位女儿的世界,都不经意的只在房子外聊聊天。那时候正好是上午九点多钟,其时我看到,一片阳光透过鹅黄的窗帘,照在梳妆台上。这一幕,让我突然想起“对镜贴花黄”这诗句,也不管意境合不合。

一晃十余年过去了,我离开当时上班的单位也好几年了,不知道卢家三口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但“对镜贴花黄”这一幕,还是深有记忆的。


◆朗读:清荷
◆作者:曾林锋
◆图片:网络
◆编辑:石钟秀 
◆二审:吴嘉文 
◆三审:王忠 
◆素材来源:中山日报APP文棚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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