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城
一个人一座城,一座城一个人。
一个人和一座城最紧密的联系,竟然是食物。生在一座城,无论这座城大与小,从小便在市井中穿梭,在食肆间流连,在排档里忘返。清晨,在引车卖浆的吆喝声中醒来,夜晚,在空气里食物残留的香气中睡去。
少时记忆中最深刻的事件,都几乎伴随着食物,外婆的味道、妈妈的味道、街坊邻里家的拿手菜、同桌那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带的世界上最香的便当。最后事件慢慢淡忘,味道却清晰地留了下来,伴随一生。兜兜转转,铅华洗尽,繁华褪去,唯有这座城食物的温度,最是抚慰人心。
我生长的这座城不靠海,但依山傍水,葱葱郁郁,玲珑剔透。在儿时以偏远和落后被人提及或遗忘,现今以气候和特色美食被人记忆深刻。不靠海,没有海鲜,但从不缺河鲜与山珍。小时候家附近有个湖,爷爷善钓,从小几乎吃过了鱼的各种做法,最喜切段白水煮火锅,配上街边王二麻家的石磨豆腐、鲜嫩不已。逢节日或生日,爷爷会凌晨4点出门垂钓,奶奶会备好料,或糟辣、或糖醋,爷爷必不会空手而归。饭点之前,斗笠、鱼竿,夕阳印照下爷爷钓归缓缓步来的情景,是我小时候关于食物最美的画面。奶奶勤劳,屋后有一小块地总是种着当季的蔬菜,春天还会开出各种颜色的花,散发出质朴的花香,所以小时候我最先认识的花不是菊花、牡丹、玫瑰之类,而是一大堆蔬菜瓜果开的花。
这座城开门就见山,春夏时节,山上会有各种新鲜的蘑菇,奶奶会清早背上背篓,进山去采摘,我最希望的是奶奶采到鸡纵菌或紫花菌,因为前者需用小母鸡来炖,后者要用猪肉来炒才好吃。虽然那个年代不是天天可以吃肉,但大自然的珍稀馈赠,奶奶定不会让它湮没,于是成了我小时候对于美味的终极渴望,因为一次要等上整整一年。
小时候顽劣,没有零食,奶糖蛋糕之类的要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两颗,于是,我们小伙伴的零食园扩展到了几乎整座城。附近的农作物,周边的家养果树、山野的野果、草莓、树莓等可以吃,有味的物什,每年都几乎被我们光临一遍。哪家的柚子最甜,哪家的橘子有点酸,哪家的葡萄架厚得可以承重我们体重最轻的小伙伴,哪一片草坪有白色的草莓,我们都如数家珍。童年的记忆都是食物的味道,氤氲在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伴随着我毕业、恋爱、工作、结婚,温暖人生。
工作后,往昔的果园、长草莓的草坪,已是高楼林立,里面生长的是麦当劳、肯德基,日料、西餐厅、粤菜酒楼、川菜馆,以及来自各个地方的火锅。这座城淹没在各色的味道里面,忽然变得扑朔迷离,我也深陷其中,大快朵颐,逃离了家的桎梏,才发现原来所谓的自由,竟首先是实现食物的自由。那时满嘴都是青春的味道,这座城也跟着青春了起来,不停的尝鲜,不停的探寻,什么味道不重要,有没有吃过才重要。终于在某一天宿醉后的清晨,或某个曲终人散寂寞的夜晚,突然想念妈妈的酸汤,奶奶的馄饨,外婆的炒饭。
在清晨的薄雾里,在夜晚霓虹里,走进那些依然还健在的悠深小巷,泛着冷光的石板路小街,童年踢踢踏踏奔跑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引车卖浆的吆喝声若隐若现,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味道。这座城其实一直都在,味道还在,只要你的心还在。因为不管你为什么出走,最后让你归来的一定是那座城,心中的城。
一座城在地域上是有边界的,食物赋予一座城市的味道也是有界限的,这个界限存在于生长在这座城市的人们心底,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我们深陷其中,乐此不彼。可以突破城市的地域界线走南闯北,行迹天涯,但在异国或他乡想尝试烧一碗家乡的汤时,或风尘仆仆回来,来不及回家,迫不及待地拖着行李箱坐在某个熟悉的角落抚慰枯萎的味蕾时,那就是这座城的味道带给我们的界限,挣脱不了,也不想挣脱。所以当朋友把她开在美术馆里的餐厅命名为“之界”时,我自觉深悟其中之意:谓食味之界,天下无界,谓心味之界,一城而已。她听后,微微一笑道:“勿忘初心,好好吃饭。”
作者简介:岳华峰,男,贵州贵阳人,大学文化,供职于企业,爱好文学。作品散见报刊及网络平台。有作品获奖。
(投稿邮箱:2469239598@qq.com,1600字以内。请注明①文题②真实姓名③银行户名④银行账户全称细到支行⑤账号⑥身份证号码⑦联系电话⑧联系地址。文责自负。转载请注明出处。)
编辑 徐向东 二审 向才志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