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从厨房的窗外传进来——唧唧。
“楼上,或者楼下,养着小鸡”,我担忧地说。
“不可能!”几秒钟后老乔激昂地抗议,“肯定是你听错了,小区里怎么养得了小鸡?”他说这话时,头也不回,双眼死死盯着电视屏幕,里面正播放着不知道哪一季的CBA。
唧唧的叫声那样清越,声声撞击着我的耳膜,然而老乔却说不可能,这绝对是他太专注那电视里的赛事的缘故。这样一想,我就不再与他争高低了。
午饭过后,全家上床午睡。儿子小乔搂着我的脖子,在我怀里撒娇说,“妈咪,我想养一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鸡。”
“小区里不能养鸡。”老乔语气严肃,迷糊地边说边翻了个身,不到片刻,鼾声如雷。
小乔看了一眼他睡得死沉的父亲,捏了捏他的鼻子,鼾声果然小了。“妈咪,楼上的小琪有一只黑色的,楼下的西西有一只灰褐色的,对面的涵涵有一只白色的,小希的是米黄的——”
“等等,等等”,我打断小乔的话——“照你这么说,我们这小区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小鸡了?”
小乔眨着狡黠的小眼,从被窝里举出十个粉藕一样的小指头,认真地掰着数:小琪一,西西二,涵涵三,彤彤四……听着小乔不停往下数的稚嫩的童音,我的思绪开始飘向另一个地方,那儿的院门前,紫色的苦楝树花纷纷扬扬,落井旁,落瓜棚上,落鸡窝边。咯咯咯,花母鸡蹲在鸡窝里,一边哼着歌,一边欣赏那落英缤纷。噢,它高兴得太早了,它大概还不知道,没过多久,它屁股下孵出来的小鸡,就会因为各种病,一只只地,夭折去……一只小鸡啄着我的脚拇趾,一直往外拖。岂有此理!我轻蔑地想——一只小鸡,你能有多大力气呢?“别弄别弄”,我说着,往里收脚,哎呀,却是动弹不得。我这是这么啦?
正惊悸,又感觉到有黑影罩脸,一个激灵,撑开眼皮一瞧,却是小乔,正研究地看着我。原来在小乔数数的时候,我睡着了,还悄悄地,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儿时那院落里。
“妈咪,好不好?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
“买只黄色的绒毛小鸡,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我没好气地叠声回答,苦楝树下的鸡窝在脑海里飘过。
“妈咪,好不好?好不好?”一整个下午,小乔的哀求声不断,犹如唐僧的念叨,直到我支架不住——其实,我从来支架不住小乔的这种央求——谁没在童年的时候养过一两只小动物呢?
我还是带了他去农贸市场。
“这小鸡,能养多少天?”我问。鸡贩子一愣,反问:“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我丧气地说,“鱼也是这样——金鱼也好,锦鲤也好,或许因为我们养在家里,如果养在花园里、院子里,那种露天的池子,也许情况不一样。”
“鱼?——我不懂。”小贩说着,在挨挨挤挤的鸡群里捉出来一只黄毛绒绒的小鸡。小鸡惊慌地叫,无序地使劲蹬腿,红色小脚做着无用的挣扎。
小乔一只肉乎乎的小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鸡的项背,一通嘘寒问暖:“小鸡,你饿不饿?你饿不饿?”
“小时候,我家养鸡,基本没几只能长到成年,那还是有鸡妈妈带着的呢。”我继续说,心情沉重。
“妈咪,要两只,两只。”小家伙兴奋得跳起来叫嚷嚷,“要黄色的。”
“另一只要灰的不好吗?”
“不好不好,要黄的,要黄的,《猴子警长》里面一样的,叫小鸡墩墩。”
鸡仔被抓进小笼里。唧唧,两团黄澄澄的绒毛球在笼子里跌跌撞撞,好一会才站稳了。
“呐,脏了就将底下的板子抽出来,用水一冲就干净了。”小贩一边给笼子上闩,一边嘱咐,不要喂太饱。
夕阳斜照,定了心肝的雏鸡,瞪着绿豆大的黑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珠,巴巴地觑着小乔。小乔一会儿蹲在地板上,一会儿趴在茶几上,与它对眼,看得入神。再后来,他拿来棒子撩拨它们红艳艳的四只小爪,小鸡啾啾叫着,轻巧迈过去。
“妈咪,它不能像鹦鹉一样站在棒子上。”小乔好像发现新大陆,跑过来报告。
“它的祖先会的。”我解释,因为被人类豢养久了,不需要这个功能了。
“噢,我知道啦。”小乔说着又跑了。
窗外又传来唧唧的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是楼上的,又像是更上一层的,又仿佛是楼下的,或者更下一层的,传唱某首流行歌曲似的。
“这邻里的,不知道小区里不能养鸡么?”老乔回来,一进门就皱起眉头埋怨道。
“爸爸”,小乔在阳台上欢快地叫,“快来看我的小鸡,红红的脚丫,尖尖的嘴。”
老乔哦了一声,用询问的眼神望了我一眼,默不出声去了阳台。片刻之间,阳台爆发出老乔和小乔的嬉闹声。“我的小鸡”,小乔笑嘻嘻说;“我的小鸡”,老乔撒赖说。
紫色的苦楝树花纷纷扬扬,树下,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叽叽叽……苦楝树紫色的花,落到鸡群里——那个晚上,我又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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