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中山，横栏人能吃苦是排得上号的，男人就不用说了，恨不得把浑身的劲都使在土地上，连小媳妇都跟男人一样干活，休息的时候也跟你抢烟筒，鼻孔里喷着白烟说着荤话。这样的横栏人，怎能不叫人心生欢喜呢？

几十年前，横栏田地多，人口也多，可是农忙时候他们仍有空暇时间骑着单车到沙溪，寻到那些需要劳力的，谈妥一亩多少钱，管不管饭，有时候还要一包烟，就很欢快地在田里割禾，插秧，把一身的力气毫不吝啬地献给大地。

冬天水枯了，雨水少了，冲凉、洗衣服等生活用水也少了，村里就要清理排水沟渠，那是个卖力气的大工程：首先要把“渠盖”掀开，要知道，那可是一条一条的青石板——一条都重达几百斤的大家伙，再把渠底下的污泥挖出来，那是个很折磨人的活路，又脏又乱气味又难闻。不出意外，干这活的又是横栏人。大姑娘小媳妇混在一群粗汉子中间，都是穿一样的粗布衣服，除了一条辫子就分不清男女。突然，有个村里的围观闲人喊了一声：“阿娇……”干活的人群中抬起了好几个脑袋四处张望，一双双眼睛扫过围观的村民，回了一嘴：“又来逗我们玩！”引起围观的闲人一片哄笑。那时候，横栏人没什么文化，取名都是阿娇阿娣的大路货，有人开玩笑一叫，总能有人答应。

时至今日，横栏日新月异，到处都是新屋、水泥路、工厂、花木场，可是依然有闲不住的大爷大妈，活跃在中山的城市道路上。哪里种花种草，修剪花木，都可以见到横栏女人的身影，有些离家远的还住在工地上，吃着糙伙食，喝着劣烧酒，烟丝一卷，水筒烟就抽开了。一边抽水烟，一边还说着粗话，她们跟大爷们一样干活，说的粗话能把人笑跌，还没有重复的。据说横栏人有个松散的组织，个个都是包工头，有活了，大喊一声，人就拉齐了，而包工头并不多拿一分钱，也许从骨子里就觉得这是应该的。

劳累了一天，男人都聚在一起喝酒、吹牛，当然饭菜是女人做的，照例，女人忙洗衣服，忙家务，忙孩子的一切琐事。夜深，男人已经把一身白天的疲惫喝下、吹走，横栏女人，还有永远都忙不完的事。

都不知道横栏的女人身上哪来如此大的力量，基本上连睡觉的时间都难以保证，就像我年轻时候的母亲一样。可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横栏女人依然如此，这是基因的固执，还是世代的传承？

在中山，如果要娶媳妇，那一定是水上人家。疍家女，脸黑，身体壮，谁不知这一切都是从小跟男人一样的劳作换来的。如果是想娶好看的，那去娶镇上娇滴滴的小姑娘，那是娶回家看的，看起来好看，一阵风就倒。

横栏女人不关注自己的穿着，不顾及自己的温饱，甚至不在乎别人的评论，而唯一她心里关心的，是家里人能否吃得好穿得好。

我喜欢逛菜市场，一到周末我就喜欢在镇里的菜市场上泡几个小时。菜市场的一个角落，那是给菜农摆摊的，本地的菜农，或者自家种菜吃不完的农民都把菜放在那里摆卖。那个地方最多的是横栏女人，她们的菜没有其他档摊的菜那么好看，品种单一，收拾得也马马虎虎，可是却特别有菜味，回家洗洗就能下锅，不像其他的菜那样，还要泡半天。我最喜欢去买她们的菜了，菜有菜味，瓜有瓜味，可是因为量少，想买好一点的就要趁早了。

即使菜卖完了，她们也不着急回家，也许是趁着那一点时间来享受生活，早卖完的跟迟卖完的，都在那里操着疍家口音小声讲大声笑地聊天，年纪大的，干脆操着个偌大的水烟筒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看她们惬意的样子，真让人羡慕。

生活，本就应该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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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方嘉雯  二审 周振捷  三审 黄廉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