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的一天，也是我们“好书共读”开展胡波《中山简史》阅读分享会不久，我去给历史学博士、教授胡波送书，邀请他参加我们的“李春雷作品读书会”。到了办公大楼，临近中午，胡波兴致很高，赞我们的“好书共读”开展得好，同时告诉我，他正准备写一部新书，叫《阮玲玉评传》。胡波说，不是单纯的传记，还有评述。他告诉我，当天上午已经开笔了，写了5000多字。说着，胡波拿出刚写的手稿给我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居然是手写！这一张张传统的材料纸，字密密麻麻，厚厚一叠。“《中山简史》也是这样写出来的？你怎么不用电脑直接打？”我十分好奇。胡波说：“我还不会用电脑呢。都是手写了，让我老婆打的。”在中山，胡波实在算得上著作等身了，几十年的中山与岭南文化研究，百余篇论文、三十多部著作，是业内人士都知道的；单是那几十万字的《中山简史》，该有多大一盒的稿纸啊！
我用手机把胡波的《阮玲玉评传》开笔的几页纸拍了下来。相信，至少三年以后，这部鸿篇巨制又是给中山人的一大贡献！
此后不到一年时间，去年的8月南国书香节中山分会场暨第十五届中山书展，我去听胡波的讲座，以为是《中山简史》的创作分享，没想到，大屏幕上赫然映出的是《阮玲玉评传》。阮玲玉甜美的笑容把我拉回到上世纪初。不到一年时间，出版了！
胡波作为中山市有名的历史学家，文化学者，他的书，多是理论和历史文化成分居多。胡波笑谈，只有像我们这样的读书人，才有兴趣读，也才能读得懂。然而，翻开厚厚的《阮玲玉评传》，单看书的目录，已经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
一代影星阮玲玉，作为上世纪初中国电影起步阶段的一个传奇，她以20多岁的芳华跻身中山名人录，也在中国名人榜，甚至是闻名世界的影星，是中山毫无疑义的骄傲和自豪；然而，对于英年早逝的她，却是中山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永久的痛。中山爱这个女儿，更疼惜这个女儿。胡波也正是怀着这种复杂的感情，满怀深情地追忆她短暂却有意义的一生，深入地挖掘造成她人生悲剧的根源。
本书的主体分为九个章节，一个结语：《家：香山与上海》《势：时代与潮流》《戏：主角与配角》《艺：导演与表演》《情：戏里与戏外》《爱：爱我与我爱》《迷：自杀与他杀》《评：人言与言人》《忆：评说与怀想》《结语：性格决定命运》。层次分明，脉络清晰， 既追述了阮玲玉的不平凡的人生，也再现了她所处的那个时代的风云变幻；既分析了阮玲玉的情感历程，也品评了她的善良和无奈。最后，以“性格决定命运”作结，总结了阮玲玉人生的可悲，源于她的性格。
纵观书的整体构架，每一个章节都颇有吸引力。可以说，从阮玲玉的出生，她的家史，当时所处的大上海的社会环境，到走入荧屏，她如何由配角到主角，如何一步步陷入个人情感的泥沼，又怎样在留下“人言可畏”的遗言后自杀……每一个小节，都让读者想一探究竟。这本书不是简单地叙述历史，不是停留于阮玲玉经历的赘述，而是带着理性的思考和分析，让人在面对阮玲玉的不同际遇时，不停地思索，对她的悲剧结局扼腕叹息。正是这本书的价值所在。
有人说，幸福的人生是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而没有一种因素可以单独成就幸福。也可以说，任何一种因素都可能造成不幸，却没有哪一种因素可以单独成就完美的幸福。
基于这一点，读完这部书，也引发了笔者对阮玲玉生命悲歌的多种思考——
当时大众的众多评判，不外乎黑暗社会的影响；上海的复杂环境给她的伤害；她本人的爱慕虚荣等。胡波也是以“性格决定命运”作结。胡波说，她之所以苦，是因为她只有爱，没有恨。她的善良，让她不懂反思环境和他人给自己的伤害。所以她的苦闷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我十分认同胡波的“性格决定论”；站在同样身为女性的角度，却有些新的思考：
首先关于“遇人不淑”说。
这一点，我不是很赞同。大家都认为，是张达民和唐季珊断送了一代影星。我觉得，张达民和阮玲玉之间，还是有真爱的。首先，张达民和阮玲玉的相识，并不在阮玲玉成名之后。15岁的阮玲玉，还是初二学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节。从社会地位来讲，她仅是女佣的女儿。张达民不惜断绝和父母的关系而和阮玲玉走到一起，足见他的用心。接着，他拿着家里分到的遗产，和阮玲玉吃喝玩乐，过着“坐吃山空”的日子，无论怎样都算得是有福同享了。真正的渣男，是只能共苦，却不能同甘。而张达民在条件好的情况下，一直没有背弃阮玲玉。这已经很难得了。再说，没有张达民这样特殊的家庭背景，阮玲玉也不可能走上影星之路。当然，张达民最大的错误在于，没有改掉纨绔子弟的习气，而缺乏生活的创造。这是悲剧的根源。至于两人走到穷途末路而反目，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此后，阮玲玉和唐季珊走到一起而且迎来阮玲玉的一路风光，张达民由爱生妒生恨也是情有可原的。无论是为她争取到读书的机会，还是促其走进演艺界，张达民在阮玲玉的人生中，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阮玲玉和唐季珊的关系，也绝不是傍大款。根据胡波的描述，当时的阮玲玉，对这份感情充满自信，一是因为自己已经走红，不需依赖男人，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二是唐季珊对阮玲玉的理解。当然，像唐季珊这样的“情场老手”，既有实力，又懂浪漫，让一个怀春的少女一见倾心，也是正常的。而唐季珊的沾花惹草，也是无数成功商人的共性。阮玲玉人生阅历太浅，又极度善良单纯，即使多少阅人无数的人，面对如此的情感诱惑，也未必把握得那么到位。
唐季珊对阮玲玉也是有真爱的。根据胡波书中介绍，他给阮玲玉母女提供的居室，那环境，给了阮母足够的安全感。更何况，阮玲玉赴死前，她的遗书中居然能把母亲和养女托付给唐季珊，而且唐季珊最终没有违背阮玲玉的托付，足见唐季珊作为男人的担当。
唐季珊肯定不算专情，但并不能否认他对阮玲玉的真爱；所以，对于张达民和唐季珊这两个人，我们并不能将其定位为“骗”。这正是阮玲玉情感纠葛所在。周旋在两个有爱却不能托付终身的男人之间，阮玲玉也是心力交瘁。一方面，张达民缺乏最必要的生活能力，唐季珊又感情不专一。阮玲玉的心里，无所适从。面对张达民的纠缠，她无计可施；面对唐季珊的出轨，她更是心寒。青春年少的她，还是自己爱情的牺牲品。她太依赖爱情，而没有了自己的独立人格。这一点，是多少女子都走不出的困惑。所以，没有张达民，也有唐季珊，没有唐季珊，可能还有“李季珊”，这就是情与理的矛盾。如果阮玲玉不过分依赖爱情，而从这两个男人身边独立出来，悲剧断不至于发生。
其次，关于“爱慕虚荣”说。
有人觉得，阮玲玉爱慕虚荣，一是怕打官司，自己作为张达民佣人的女儿的身份被曝光；二是和唐季珊的恋情，源于唐季珊这位成功的商人，能给阮玲玉提供必要的生活保障。这个看法都是片面的。
关于隐藏张家佣人女儿这一点，在我看来，并非完全是阮玲玉要这份虚荣。要说要面子，男人比女人一定更胜。在走上影坛之前，阮玲玉算得上“高攀”，倒是张达民作为张家的少爷，并不希望人们知道他爱上的是佣人的女儿，在任何时候，他都更需要这个面子。因此，无论他和阮玲玉之间发生怎样的冲突，他也能保守住这个秘密。而对于阮玲玉而言，她更怕的是记者们的夸大和纠缠。多一重“不光彩”的关系，就多一些话题。尽管她曾是佣人的女儿，也并不影响她的艺术声誉，更不会影响她的影后地位。
所以，她所谓的“人言可畏”，我觉得并不是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世，而可能是她善良得怕被指责她背叛了张达民的感情。毕竟她是在张达民之后又跟了唐季珊。尽管阮玲玉和唐季珊之间，并不是物质利益关系；但张达民和唐季珊相比，一个是纨绔子弟，一个是成功的商人。一旦公之于众，不明真相的人们一定会指责阮玲玉是为了攀唐季珊这棵“高枝”。舆论确实杀人，而不明真相的舆论更是刀刀毙命！
其三，关于“角色暗示”说。
这个说法也是不太恰当的。诚然，在扮演角色的过程中，一位综合素质较强的演员，能及时调整自己的情绪，随时转换自己生活和剧中的角色。在这一点上，阮玲玉之所以成功，就是她比任何演员都能做到更得心应手。况且，她所演的《新女性》主角，在服毒后，是极度地想活下去。她要受到的暗示，也应该是这方面的暗示，不至于要模仿剧中人自杀。
因此，以上的推测，都不具科学合理性。
其实，在我看来，造成阮玲玉悲剧的根源还在于她的路子太顺，缺乏磨砺造成的懦弱。
人生都是不容易的，需要在不断的起起落落中，积累自己对生活的认知。一个人也要不断地接受生活的赐予，包括成功和失败。相比较而言，失败，才是成就人生的必备营养。
比较而言，阮玲玉成名成家的路子是很顺的。可以说，她是个幸运儿。尽管她的家庭困难，然而，她的家庭给了她难得的呵护和培养。她的父亲把她当作宝，父亲去世后，母亲做佣人，也给她创造了比普通家庭更好的条件。她可以半价读书，这在当时，已经很不容易。可是，她仅读到初二，就过早地坠入爱河，中断了学业。而她15岁就走进荧屏，而且从配角到主角，一路光环。人生的路子几乎没有挫折。她和张达民在一起的生活，最初一直是依靠张达民家庭现成的经济支撑，所以，尽管她自己家境困窘，但丝毫没影响到他们一起过灯红酒绿的生活。而当张达民完全无力支撑她的生活，她自己的演艺事业已经蒸蒸日上。唐季珊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替张达民，成为她又一情感的依靠。
人，只有活着，一切才有附丽。只要活着，什么样的纠葛，什么样的误解，都会成为云烟。
名人难做，没有经过任何生活磨砺的阮玲玉，就更是如温室中的花朵，遇到风雨，只能选择凋零。这才是我们要吸取的教训！
感谢胡波这部融传记与思辨于一体的巨著，让我们带着思考去重新认识名人光环后的无奈，给我们更多的警示，也给我们更多的人生启迪！这才是本书永久不变的价值和意义。
作者简介
黄祖悦，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著有散文集《月光下的琴声》，评论集《心随莲动》，中短篇报告文学集《热土》，长篇报告文学《博爱之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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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方嘉雯 二审 周振捷 三审 黄廉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