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说父母
不同于谈论其他,当别人言说其父母时,我们总是了解的很少,而同情的最多。谁不是将己待父母之情倾注在聆听时的专注里呢?
午间休息时,同事们偶尔会谈起自己的父母,他们有的仍健在,有的已作古。言说之间,如花漏指缝,鸟辞枝头,前辈们的风采约略。等到谈话结束,各人回归现实,那种氛围与想象迅速消失不见。只是一旦有机会,谈话里仍然会带出父母亲的故事,他们勇敢,他们简朴,他们较真,他们糊涂……
当我梳理日常的这些话语,发现父母的形象在我们断断续续的言说中,渐渐地浮出水面,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里,牵动着听者的柔肠。
就如那一次,我与好友琴会面,她对我谈起她已逝的父亲。
话题起时,她神色为之一正,言语中饱含眷恋,眼神中满是崇拜。她说:“我父亲一生拼搏,有胆有识,是一个能人。”
我颔首赞叹,但心中仍有所待。
她果然补充了一些细节,以证所讲。
她说某年春节前,以经商为副业的父亲在家中囤积了半屋子海鲜干货,待到节日临近之时,开门放货,几天就售罄了。家里要盖新房,他瞄准时机,低价购置一批好木材,先寄放在朋友仓库里,待到新房动工,早已物料齐备,成竹在胸。这些具体的小事件,就像岁月长河里的一个个小浪花,过去就过去了,要真谈起他的事业,退伍回乡的他就业后,从最底层员工一直奋斗至单位的一把手,在行业里树立起自己的威望……
琴越讲越动情,神思淹没在如潮的回忆中,双手不自觉地按住起伏的胸口。
我赶紧给琴斟一杯茶,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在我的记忆中,琴的父亲一直是个好爸爸的形象,他对女儿怀着深沉的爱,目光看得很远很远。我记得在琴将上小学时,她父亲到镇的中心小学为她求得一个学位。待到琴升上初中,她父亲又将她送到市区的学校就读。如此琴脱离了入读村小镇中的既定路线。择校的观念,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进入了琴的父亲的心中,并推动他积极行动。为了让女儿能在市区读书,他想方设法,将女儿寄居在市区朋友的家中。因此,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琴最有发言权。而我越是拼凑一些印象,越是觉得这位长辈深不可测。他的思想、情感、习惯,他的健壮、衰老、病痛,他留给他女儿的回忆,才是某种意义上的完整。人是多么丰富的存在,我相信他的一生写出来也是一部厚厚的书,而日常的言说只像是仓促地画出一些段落,让人窥见其人的一点风采。只是这个模糊的轮廓,已足以让人感动感慨:有这么一个长辈,他奋斗了一生,把爱和希望都留给了女儿。
父与女,血脉情深,连死亡也无法割断。当回忆穿透岁月的重重阻隔,让人顿悟,人世间永恒的爱便是生命与生命的交汇与延续。
而陷身于现实生活的鸡毛蒜皮之中,我们亦为人父母,我们又将何为?
不久前的一个机会,我听亲儿子言说他的父亲,在意想不到中收获了一些悟。
上周儿子从寄宿学校打来电话,说他肚痛难忍,求我把他接回家。在路上,我告诉他:“你爸爸知道你肚子疼,马上打电话过来询问。”儿子“唉”的叹了一口气,开始用孩子气的语言进行描述。他说,爸爸今晚一定会早早下班回家,他一进家门一定会问儿子到了吗,然后一定会敲开我的房门看一看我,问一声感觉如何。儿子笃定的口气使我笑中存思。果然,孩子的心灵像块明镜,照见父母的一言一行。有爱的举动,习惯的表达,在他都成十足的把握了。
只是单凭他这句话,听者万不可草率地下结论,认为他与父亲之间是父慈子孝。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他,对父亲的管束有诸多的不满,亲子大战经常一触即发。我听过他恶狠狠数落他父亲的言语,如冰锥刺人心痛。如今也听了他对父亲的生动描述,知道父爱的温暖从未从他的心中消逝。言说父母,不能全见父母,反倒透露出孩儿的心意和态度,就像那天好友琴对我谈起他的父亲,使我明白她对她父亲的爱有多么强烈。
父母之爱,如山如海,此生总是难以回报全部。有一日,他们年老逝去,与儿女天人永隔,便只能活在儿女的回忆之中。回忆无声,情意深埋,纵有言说,也只是云绕山腰,舟行一线,焉能轻易刻画出大人的真容?所幸,我们还有时间,言说还会再启,一句、几句,一段、几段,相信厚厚的一本书,也总有讲述完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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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