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季往忆
九月，开学季。
到了九月一日这个时间，就想起开学，四十多年前自己上学的情形，历历在目。同当下孩子上学的目的是考大学不同，当时上学只是为了识字，以免同父辈一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
20世纪70年代，山村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孩子上幼儿园——上中学之前没听说过幼儿园。从记事时起都在盼着上学，读书、识字。看着哥哥、姐姐上学，看着左邻右舍家的孩子上学，羡慕中悄悄跟着。远远看到学校，假装到其他地方去玩，拐上小路，从外围绕学校一圈。有时觉得日子过得真慢，盼呀呀，眼睛都望穿了，还没到上学的年龄。
盼了很久，没有成为学生，却学会了“人口手，上中下，前后左右，大小多少，日月水火”等等“口诀”，回到家不由自主冒出几句。一字不识的父母听不懂，询问叫唤什么，我满脸神秘地说“书”。“输？还赢呢！”我笑成一团，说是读书的“书”，是从学校听回来的，学校的学生天天读。他们继续惊异看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本想张开嘴巴解释，可怎么都想不出“人口手”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这么念。只好傻傻地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地摇头。
好不容易到了上学的年龄，好不容易到了上学的这一天，好不容易可以背着书包上学；天还没亮就起床，背上书包等着出门。那个时候没有校服一说，破衣烂衫司空见惯，不少孩子光着脚丫上学。家长要忙农活，孩子上学通常是小的跟着大的，没有现在的孩子娇贵。书包是母亲手工缝的，两块布合成一个袋，再用布缝一个带子搭在布袋上，也就成了书包。上学第一天，书包里既没有书，也没有本，只有姐姐给的一支铅笔，瘪得同我肚子一样，一丁点儿墨水都没有。家人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假装看不见，各人忙各人的事。吃早餐时，母亲叫我吃饭，我一本正经地说不饿，她也不计较。那是此生以来最长的一个早晨，腿都站酸了，才看到姐姐背起书包出门。我马上跟上，姐姐眼疾手快拉着我的手，朝着屋内朗声地说，“妈，我带弟弟上学去了！”母亲不知在哪里，但传出一句话，“去吧，路上别玩水！”
之前跟在别人后面偷偷“上学”，行走如飞，到了真正上学的时候，步子却慢起来。脚上的力量传到嘴上，一再问姐姐学校的“新奇”。姐姐有问必答，到了学校门口，指了指一间屋子，说那里是我的教室，母亲已经与老师讲好了，让我过去报名。我看着姐姐，她说去向老师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行。我有点害怕，有些犹豫。姐姐拍了拍我肩膀说，看别人都是自己去的。我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朝那间屋子走去。屋子有一群孩子，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定睛一看，居然有多个认识的小伙伴。中间坐着一个大人，邻居家的姐姐，自然是老师，忙得不亦乐乎。她明明知道我叫什么，偏偏问我叫什么名字，又问我父母的名字，都记在本子上。我在一一作答，如同她不是时常笑逐颜开的姐姐一样。她从桌子底下摸出两本书，帮我写上姓名，递给我，“这是你的书，要爱惜！”我拿在手上，感觉有千钧重，只好抱在胸前。
说不清过了多久，老师让所有学生坐下。听到老师的声音，大伙安静下来，熟悉的小伙伴坐在一起。除了个别个儿高的学生自动坐在后排外，其他个子都差不多，随便坐，老师也不管。非常奇妙的是，从坐下那瞬起，嬉笑打闹的孩子就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学生，个个瞪着眼睛看老师，似乎要把老师的知识盯出来。我坐在第一排，看看老师，看看黑板，看看屋顶，看看桌面，老师讲的话一个字都没听到。老师用手中的小棍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讲话语气丝毫没变。我吓了一跳，其他同学的眼光看向我。老师继续讲她的话，大伙没有发现新奇，继续竖着耳朵听。我终于听到老师的一句话，上学时听到铃铛声要进教室。
第一节课是语文，看看旁边的人，才知道哪本书是语文。学的是点、横、撇、捺，老师讲得津津有味，我听得全神贯注，拿出铅笔，满手抓着，在语文书上的方框里，照葫芦画瓢，想写一个点，不想刚戳下去，笔尖就啪的一声断了。左右两侧的同学把脑袋挤过来看，老师也发现了，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但老师的眼睛始终没有固定到我身上，只是讲着讲着把话题转移到握笔上。他边讲边做，教我们把右手掌伸直，五指轻轻向中间靠拢，拇指按向食指、中指第一节的肉厚部位，停住；左手拿着铅笔，将笔尾那一头从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指尖中间的缝隙穿过去，笔尾部分压的食指根部。说只需三根手指就能写字，从坐在课桌头的学生开始，逐个检查。轮到我的时候，用肯定的眼神看看我，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试着向下画了画，如同笔尖没断一样。
放学回家，在姐姐的帮助下，才用菜刀削好铅笔。姐姐拿出一本作业簿给我，捏着我的手写点横撇捺，折腾好久，我这个笨蛋才学会，可惜写的没有姐姐写的好看。姐姐却表扬，她越夸，我写得越有劲，没过太长时间就写了满满一版。只是黑乎乎的，还有六个窟窿，两个是笔尖画穿的，四个是写错、用橡皮擦穿的。姐姐没出声，更没笑话。没有读过书的父母没有概念，不会评说，也没空评说。
上学就这么开始了，一上就是十六年，懵懂小儿成了壮实军人，实打实地体会到了“读书是出路”的深意。当时的其他同学，大多连初中都没上完就进入社会，在各行各业找到定位，立业成家，有的在一个行当一干就是几十年；而今回过头来看，个个都在踏踏实实过日子，大都生活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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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岳才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