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豆子姜盐茶
幼时经常跟脚吃四方饭的裁缝母亲走村入户,进屋落座,主家也把我当手艺小师傅,热情呈上一碗香喷喷的芝麻豆子姜盐茶,享受与母亲同样的待遇。
喝芝麻豆子姜盐茶,是我洞庭一带才有的风俗。农闲时邻里间互相串个门,或是过路客在檐下问个路,家乡人都要客气留下来者,喝碗芝麻豆芝姜盐茶再走。外婆从不嫌这种茶烹调制作繁琐,说茶叶是自家粗茶,芝麻豆子是土地里长的,早已洗净晒干收存在坛罐里,掲一下锅盖的事,有多费劲呢。
白芝麻搭配红黄绿多彩豆子,仍不失本色。芝麻经不起炒作,起先铺垫在小火温锅底稍炸一下,等发出一阵噼里啪啦连响便熟了,麻溜几锅铲撮起摊开在米筛里散热。炒豆子的声音持续“坷啪坷啪”,炒到豆皮面上闪现细密的芝麻瓣花,即刻出锅,满屋子漫散的芝麻豆香,飘进灶台围面的白瓷碗,直惹人口舌生津,馋涎欲滴。
此时,煨在灶膛的熬水砂罐,顶盖冒着嗞嗞气泡,外婆不慌不忙,从盐缸拈起大坨生姜,丢进内壁糙粝的瓦擂钵,摇抖摩擦出细碎的姜丝,伸长食指,均匀挑拨到盛好了熟芝麻豆子茶叶的瓷碗,拖弓耙子勾住砂罐,倾身低头将滚烫的开水冲入茶碗,一碗上浮芝麻茶叶,下沉豆子的姜盐茶,总算是新鲜出炉了。
大人们吹着碗面的热芝麻,小心试探啜饮。我心急,抓起汤勺拱搅,舀捞泡软的芝麻豆子咀嚼,浅一口深一口拌茶水吞咽,老是吃不饱。我吃着自己碗里的,还眼羡着大人敲拍碗边、吃碗底芝麻豆子的模样。我学样打烂了几个瓷碗之后,外婆改用搪瓷把缸给我筛茶,我吃掉盐的咸姜的辣,最后还要仰头将把缸倒扣嘴鼻,缸底那点芝麻豆子香气也跑不掉。芝麻豆子姜盐茶,在家乡又叫“仰罐茶”,我想大抵是依据小孩子的吃相来命名的吧!
那时最喜欢吃婚宴酒席上的芝麻豆子姜盐茶,可连吃三天,管饱。第一天夜里陪媒酒,有芝麻豆子姜盐茶;第二天中午正席,还是有芝麻豆子姜盐茶;尤其是第三天清早的回门宴,开席前新娘新郎抬出大圆茶盘,一杯又一杯为在座宾客敬茶。那是特意加了红砂糖的芝麻豆子姜盐茶。我盯着玻璃杯里清晰可见的芝麻豆子,将茶水浸润成阳光黄,渐渐变成酱油褐,迫不及待囫囵吞咽,甜蜜腻人。小时候都爱糖,长大后才知盐味是日常。
姜盐入茶自古就有,唐代薛能写茶诗:“盐损添常戒,姜宜著更夸。”宋代苏轼有词:“老妻稚子不知爱,一半已入姜盐煎。人生所遇无不可,南北嗜好知谁贤。”姜盐茶到了湘北,为何添加了芝麻豆子?
罕见墨水的外婆说:“芝麻开花节节高,豆粒结实圆圆满。”好茶自有好寓意。
母亲告诉我:芝麻豆子姜盐茶,来源于一个历史故事。相传公元1133年,杨幺率兵几十万,在洞庭湖地区陆耕水战。两年后,岳飞被朝廷派来镇压杨幺的农民起义军。岳家军全是中原人,初来此地,顿感水土不服,寻思姜盐有治痢之效,本地的芝麻豆子多,且香浓可口,开胃饱腹。于是吩咐火头军,每日煎熬芝麻豆子姜盐茶让将士们喝,不久后大家果真恢复体力与精神。从此,喝芝麻豆子姜盐茶的习俗,在洞庭湖一带安家落户。
母亲知道远嫁的我,如今难得吃到温热的芝麻豆子姜盐茶。勤劳的母亲,在手工缝纫淘汰后,开垦老屋周边空地,种满了芝麻和各类豆子。每年秋天,母亲都会把她的收获寄过来。想家的时候,独自煎熬一罐芝麻豆子姜盐茶,那袅袅升腾的茶香热气,扑面而来。故乡,仿佛近在身边。
(投稿邮箱:2469239598@qq.com,1600字以内。请注明①文题②真实姓名③银行户名④银行账户全称细到支行⑤账号⑥身份证号码⑦联系电话⑧联系地址。文责自负。转载请注明出处。)
编辑 徐向东 二审 向才志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