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秤一钩称月明

一杆秤在旧时光里行走，扯起时光的幕布之后，依然可以看见那杆攥在主人手中的秤，紧随主人的脚步走街串巷时忙碌的身影。

古诗有“镜照分妍丑，秤称分重轻”的句子，可见秤是衡量轻重的器具。秤由木制秤杆、金属秤砣、提纽、秤星、秤钩组成。秤杆和秤星用料讲究，秤杆由坚硬、干燥、不易弯曲变形的木料制成，秤星则是用铜、铝或银等不易生锈的金属丝制成。

小时候家里有三杆秤，其中一杆是大秤，秤杆有一人多高，平时不怎么用，称重物时才会用到它，因此这杆秤总是躺在一个杂物架上，偶尔会有邻居来借用。这杆秤称重量需要将一个笔直粗壮的木棒从提纽中穿过，两个人用肩膀扛着木棒将物体抬离地面。

另一杆秤大小适中，是家居生活最常用的。平日里称米称面，下麦播种等场合都离不开它。家里还有一杆小巧玲珑的秤，平时也不怎么用，炸油条时用它称一下食用碱和食用矾的配比，农闲时父亲还会用它称瓜子和花生。

草木寥落、北雁南飞，冬小麦已经播种，田地里没有农活了，这时候说书的便从某个村庄赶来，他们在合作社门前的竹竿上扯起一个昏黄的灯泡，支起一张桌子并摆下一把椅子。吃过晚饭后，咿咿呀呀的二胡声中，乡亲们都撂下饭碗匆匆赶到说书的会场，有时开讲的是《岳飞传》也有时说唱的是《呼杨合兵》。灯泡闪烁着昏黄的光，所幸天上有一轮明月，月亮伸开双臂，将人们围拢在说书人的周围。

父亲推着一辆自行车从家里出来，坐在说书场的外围，车后座是刚刚炒熟的瓜子和花生，车把上挂着那个小巧玲珑的秤，这杆秤下面不是秤钩而是一个小小的秤盘。人们嗑着瓜子、剥着花生，心却随着说书艺人的说唱驰骋疆场。这样的夜晚时间过得真快，要散场了，月亮垂下了伸展一晚上的手臂，人们便从月亮的臂弯中撤出，三三两两结伴朝家的方向散去。父亲也开始收拾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杆小秤收好，然后收拾剩下的瓜子和花生，在月亮的陪伴下回到家中。

记忆中，村庄东门外的农贸市场上有一杆大秤，比我家的那杆大秤还要大许多。一九九八年，我考上大学的那年，七八月份蔬菜成熟，我和父亲在地里采摘了几麻袋辣椒用架子车送到市场去过秤。村里面帮着菜贩收菜的经纪人反复叮嘱菜贩，过秤时一定要认真一点儿，这个是我们村今年考出去的大学生。那一刻，我心里升腾起一股自豪感，我看见菜贩的眼中闪出一抹惊喜的亮光。

秤虽是生活中常备的物件，却也有象征意义，它象征着公平和公正。“一秤一钩称月明，一砣一系定盘星。一仰一俯情牵挂,一世一生心地诚。”称秤的动作其实也是心量的外显,一个人的心公平了,秤自然也就准了。蜀相诸葛亮曾经借秤言志：“我心如秤，不能为人低昂。”

有一首和秤砣相关的爱情诗堪称绝妙：“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全诗共用六种自然景物和非现实的反常现象，表达了主人公坚贞不渝的爱情观，诗中奇伟的想象正是由这坚贞的深情所激发，而想象又使感情表达更加真挚感人。

时光有序前行，科技时代到来，杆秤一转身便隐于时间的深处，台秤、案秤、弹簧秤、电子秤、电子磅秤、装载机电子秤等秤应运而生。

有了电子磅秤和装载机电子秤之后，遇到大件儿货物再也不需要两个人抬着称重了，既精准又节时省力。

如今我人到中年，回望流逝的岁月并将思绪延伸后，我发现儿时的秤钩和秤盘里托举的不仅仅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重物，也藏着早些年乡下日子的贫乏和旧时光里独有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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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