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打棕人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是几千年农耕社会农夫的形象。过去，农村很多家什，如棕绳、蓑衣、棕垫等经常用到一种材料，叫棕。

棕，取材于一种特殊的植物——棕榈树。棕榈树很独特，几乎全身都由纤维构成，韧性十足。常绿乔木，树干圆柱形，没有枝丫。叶片长于顶端，阔大，像雨伞。树干上包裹一层丝网状的绒毛，像一个浪人错乱的头发。这就是人们主要取用的棕片。

棕树属亚热带树种。树型美，类似椰树，常用于庭院、路边观赏树种。山区常见用几根棕榈树躯干并排做的桥梁。叶片扯成丝，用来捆秧苗。端午节的粽子也是用叶片细条捆扎。

用棕片加工用具的工匠就是打棕人。贺师傅两口子就是打棕手艺人。

贺师傅两口子祖籍邵阳，20世纪八九十年代来到郴州做手艺。

贺师傅身子有些佝偻，头发也全白了，剪个平头，显得还精神。他的妻子个子还矮些，也是剪短头发，但看起来更健康些。

他们制作的产品主要是棕垫和棕绳。从棕树树干环割下的棕片要先晒干，取出棕骨，留下棕丝。然后叠加铺平，再用一根长长的稍弯筷子粗的钢针，引着细棕绳，像缝制衣服般，将这类似布片状的棕丝密密缝合起来，整成长方形，收好边就成。棕丝不吸水，且材质较轻，用作缝制棕垫最好不过，类似藏族人的牦牛毛。

打棕绳还要复杂些。先用一种类似农具钉钯式样的铁制工具，像梳头发样把棕片尾部纤维梳出，去除棕骨。然后把梳出的纤维像纺棉花般纺成细绳。再把细绳挂在一个有几个钩子的摇杆上。根据制绳大小确定钩子的多少。固定一端，然后手动摇杆，将细绳扭成粗绳。推摇扞是件很繁重单调的工作，声响又大，且时有棕灰飞扬，入眼入鼻，很烦人。而且要两人配合才好弄。

过去，棕绳的用处实在太多。牵牛，挑担，捆物件都要用到。有一种粗如手臂的棕绳，每家每户差不多都有一根。一端打了一个死结，比拳头还大，用来将装满谷子、红薯等作物的箩筐吊到楼上。每个村里还有几根粗大的公用棕绳，那是用来绑扎出殡的棺材和抬杠用的。

除了棕绳，还有黄麻做的麻绳。现在，基木上都为尼龙绳代替。棕垫也改了席梦思。种棕取棕打棕用棕的人都少了。但也有不少人对睡棕垫情有独钟。棕垫通风透气，冬暖夏凉，环保。打棕人很少了，整个城市也只发现这么一对。

过去，老人做一床棕垫成本约需18元，卖价30元左右，有点利润。后来，材料涨价，加上运费、手工等，已经没什么利润了。做好的棕绳、床垫，还要拉到市场上去卖，有时还要坐班车运到附近农村集市上去卖，很费周折。

贺师傅的妻子比他年长两岁，老俩口长年厮守相依，勤俭节约。近三十多年来，他们几换住地，但每次都是低矮、破旧的房子，为的就是节约租金。最后租住李家大屋的两间房子，每个月100元房租。这房子是旧房，侧墙没开窗。大白天，不开灯屋里面也看不清人影。地面还特别潮，有的地方还长苔。没有家电，一张简易的床，一个老式的碗柜，一组捡来的衣柜和一些必备餐具，便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那年，贺师傅为了节约成本，亲自去棕树上剥棕皮。不慎从棕树上摔下来，伤了腰骨。在民间中医那吃了几剂草药，平时，就贴跌打损伤药膏，花了几百块钱。

也许是病没治断根，这几年，一到阴雨天，就犯季疼，打针吃药花费不少钱，老俩口心痛啊！发病后，贺伯就干不了活。老伴少了帮手，也很少制作棕垫了。贺师傅在家休息时，老伴就去捡废品，用以维持生计。

贺师傅上世纪末在老家起了房子，有五个儿女都在老家成家立业。儿孙们早就盼望两个老人回去安度晚年。老俩口总觉得还可以做点事，能挣一个是一个。他们说：我们现在还能动，能自己养活自己，就尽量不儿女们负担，也不给国家添麻烦。等到哪天真做不得事了，我们再回老家去。

李家大屋是省文保单位，政府已计划进行整体维修。那天，我又想起来去看望两位老人。到得现场，发现已人去楼空。旁边开副食店的老板娘说，老人上个月收拾简单的行当回老家去了。房子里，几件制作棕绳的工具，静静的躺在下雨漏湿的地上。

翻看近几年我为他们拍摄的照片，他俩勤劳的场景，那些静静的棕绳，一幕幕呈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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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黄廉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