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嬉之味:扮响炮
湖乡农人收割吃的主食稻子,末尾有一道把稻穗甩向谷桶内壁的工序,叫“扮禾”;筹建住的房子,起先有一个制砖过程,将和好的泥坯摔进砖模盒子,叫“扮砖”;乡间孩童玩打泥碗游戏,叫“扮响炮。”
在久雨初晴的马路上,随便找一处尚有积水的坑洼,掏一把湿稀泥,丢在干尘路面反复滚压,像擀面皮那样,将泥巴坨擀成软韧而不粘手的面团,然后将面团置掌心旋转揉搓,再慢慢捏出碗的形状,是那种没有底座的平兜子圆碗,碗底与碗口直径同样大。制作碗底要特别用心,细腻、密薄、均匀,不漏风的碗底,才凸显出高手水准。
正式开始比试“扮响炮”之前,有一个对着碗心喷几口气的预备举动,可能是起到一个心理慰安作用。人经历了屏气凝神的贯注之后,还是要释放掉一股紧张气息的,以保持身心通畅的状态。
隔壁邻居王小满大嗓门开腔,喊完“一二”,“三”还未落音,比赛就开始了!小伙伴们手掌端举着自制的泥巴碗,一个反手悬空,霎时手背朝上,碗口往路面干硬的平地上一扣,“啪”一声大响,泥碗底中间炸裂一个窟窿。那窟窿很不规整,像一朵突然绽放的鞭炮硝烟花。最后的胜负,看谁碗底上的窟窿大,就断定谁扮的响声最大,谁就是神气八担的“扮响炮”冠军。
我“扮响炮”,通常只能发出一声”噼”的小响,一直未跟“冠军”有缘相逢。我很不服气,便一个人偷偷躲一边暗自练习。在爷爷扮完禾的稻田里挖软泥巴,就近在田埂草皮上“扮响炮”;把叔叔刚扮出的方正泥砖,抠缺一小角,跑去晒谷坪上“扮响炮”。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扮了几声大响。我找到王小满吹牛,我能扮得比她响。她不信,提出当场与我“决斗”,不料我那次临场发挥比往先稍差,牛皮吹破,还是输了。
我颓然回到家里,茶饭不香,闷闷不乐,感觉一碗精肉埋在白饭底下吃,没吃出虚荣面子。爷爷讪笑我:“傻丫头,王小满比你长几岁,她手掌比你大,捏的泥碗比你大,那响声自然比你响啊!”爷爷摸摸我的,劝我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人大了,心与手都会跟着大,因为人的心,刚好是人的一个拳头那么大。
心大了,心也就坦然了。没有关系,我还在童年,有的是时间从头开始,重新拾起这坨软泥,多扮几次,总会有一声响炮的。我能够扮响了,又何必在意别人听没听见?又何必纠结别人给没给我“冠军”的头衔赞誉呢?
“扮响炮”不过是童年的一场嬉戏,却也能引申出人生的各种况味:有人喜欢吃洋气的披萨,把食材摊开在面上,有人喜欢吃传统的包子饺子,讲究馅料质量好;有些人嘴门上说得富丽堂皇,心房里却装满残垣断壁。
如果实在没扮响,也没有关系。后来的我们渐渐懂得:生活其实不需要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响声。那些荣耀的光环,就像烟花爆竹一样,只在燃起时闪亮轰动片刻,生活最终还是趋于平静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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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黄廉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