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处风物太留人:莱州湾
莱州湾西海岸有一个叫羊口的小镇,海岸线不长,有大片平缓滩涂,海产丰饶,出产盐和蟹,特产是咸蟹。
我去的时候正好过年,海上结了一些碎冰,海鸥们一群群的,站在冰碴里捡拾贝壳,也不嫌冻脚。
小镇上商铺餐厅都挂着门板,虽然贴满春联,但却又无比冷清。码头旁边有一扇虚开了一半的门脸儿,里面挂着厚厚的门帘子。窗户上贴着,咸蟹子,虾油,虾酱,萝卜的招牌,灰墙上刷着一些老标语。
我停在路边挣扎了一会儿,鼓足勇气下车,推门进去。热气一下子把我眼镜糊住了,模糊间,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房中,我擦干净眼镜,看清那人戴着个毛线帽子,坐在一个小炉子旁边喝酒。
货架,摊铺都胡乱的摆在店里,她在铁炉子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小锅,锅里半锅热水,烫着个掐腰的锡酒壶。她手里捻着一根钉子,看着我舔了一口,然后喝了一口酒。
我大吃一惊,山东坊间总有拿钉子下酒的传说,我从未见过,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她看着我也仿佛很是意外,毕竟大年初二,我又一身外地人的格格不入。她然后站了起来,我立刻觉得眼前一黑,她竟然把灯挡住了。她坐着的时候就身形巨大,站起来怕是有一米八八往上,仿佛从北欧某个海盗船上刚下来。
她叼着那根钉子,问我要点啥?
我咽了口唾沫,说买点吃的。
她把那钉子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我才发现那钉子其实是根螃蟹腿。
她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老张,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大爷,又瘦又高,跟她个头差不多,只是有一点驼背,比她瘦了一多半。手里端着一大盘子葱炒豆腐,香气扑鼻,馋的我直吞唾沫。
大爷笑眯眯的把盘子放到炉子旁边的小桌上,搓着手问我,来啦?看看吧,有咸蟹子,虾油,虾酱,萝卜。声音特别洪亮。我说我知道。
因为外面写的就是这几样儿。
咸蟹子,我没吃过,各类的呛蟹子我倒是吃过不少。我想来大致没有分别,潮州的生腌膏蟹,苏州的花雕蟹,酱油蟹宁波杭州也有个门派。大致都是酱油花雕活蟹生腌,无论是花蟹还是毛蟹,或者是青蟹,生吃口感清甜绵密,膏红肉白,层次丰富。
那大娘伸手拈了一只大的,看起来得有半斤多,是莱州湾的梭子蟹。她扒拉开螃蟹腿,指着蟹壳尖儿,瓮声瓮气的说你看这螃蟹,多么地肥,挑蟹子得看这,这里红红的就是好的。然后她咔嚓把那螃蟹掰开了,里面立刻跳出来一大片的红膏,满的流油,令人惊喜。
我举着那半只咸蟹,摘了一点蟹膏,放进嘴里。
齁咸!这东西咸的惊人,几乎就是盐本身那么咸。我抿了一小口,还带着冰碴子,就像是在海中游泳的时候猛呛了一口海水。我用舌尖把它顶在牙膛,随着温度那点儿蟹膏开始融化,慢慢的在极咸的后味里突然爆出来一丝丝的甜,这个甜度慢慢的开始延伸,当盐完全融化掉的时候,这一丝甜,又带出一点花椒味儿,而后我的脑子告诉我,此时必须要喝一杯了。
哎呀!我叫出声来。这真是下酒的!
我说,真不错,我买点儿。
她摆摆手说,要的多还能便宜。
她说你吃饭没?
我不好意思的说,你们这饭馆儿都关了。
“嗐!”她一拍手,回头就喊,“老张,管饭!”
我说,那太不好意思了,我就不麻烦了。
大娘是一只温热的大熊,伸手把我捕获,拖回了熊窝。
我坐在炉子旁边,满含热泪的吃着那盘葱烧豆腐,那豆腐并不简单,里面加了煎得干香的爬虾干儿,混合着葱油豆腐,人间至味。
咸蟹子炒白菜,顶盖肥的螃蟹,膏黄化开在白菜之间,其余一概不放,就靠蟹的咸,冲出山东白菜的甜。
虾酱蟹酱掺起来,炒鸡蛋。这里的虾蟹酱一丝腥臭也没有,炒出鸡蛋红呈呈的。夹着馒头,热馒头烫手,烫嘴巴,这些大开大合的饭菜,粗粝中藏住了无数细致人情。
老头摸出来个药瓶子,说吃个降压药。给了大娘一片,他自己吃了一片儿。
我说,血压可得控制,得少吃咸的。
大娘醉眼朦胧的看着我,不咸咋吃?没味儿。
我走的时候,他们又给我装满了车,虾油、虾酱、萝卜、咸蟹。
小处风物太留人,这里盛产盐,蟹,咸蟹,还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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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向才志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