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香酥肉
我现在的胃口变得随和起来,能吃的都会尝一点。喜欢就多吃几口,不喜欢少吃几口。反正只要不是我自己做的,绝不会给差评。如果是吃了人家的还嫌淡,有些不地道。毕竟做完任何一件事,虽没做出功劳,但还是付出了辛劳;毕竟要做好一件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总得允许人家有个摸索的过程吧。
父亲做糖香酥肉的实习期,大抵在我没出生前就结束了。在我小时候,每次吃到他做的糖香酥肉,都觉是人间美味中的极品。
糖香酥肉的制作方法非常繁琐,单是选材料,也得挑肥拣瘦。太肥的油腻,太瘦的干硬,须挑瘦中带肥不断节的肉块,放盐与红糖酱油调匀腌制,甜咸味渗透到肉里,再裹上甜酒汁和好的面粉,入宽面大油锅炸,炸至外脆内酥,不焦不嫩,捞出来滤油冷却切小块,垫香钵汤底,与木耳、香菇、蛋卷、玉兰片、肉丸等混合,为湘北民间酒席桌上的头碗大菜。
我小时的乡间,糖香酥肉不是经常能吃到的。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我也有二十多年没吃过糖香酥肉了。所谓的乡愁,不过是一种情结。这种情结在时间里发酵,催化你不由自主地怀念起一些不在身边的往事,最后浓缩在你儿时吃过、现在难得吃到的某种食物上。
我的母亲至今不能单独做出一桌饭菜,这也就给了父亲操练厨艺的好机会。父亲冬季不出车的日子,会想着法儿,为我们做他在外面见识过的花样菜式。菜香飘到左邻右舍,乡邻赞不绝口。于是,十里八乡办酒席,提前一天就请父亲去当帮厨。父亲不好意思收工钱,但也不会白吃亏,因为他每次都会带上我去尝味。
我最喜欢吃刚炸出来的酥肉,香甜脆酥。父亲知道我不吃一丁点肥肉,他在帮主家炸酥肉时,把切出来边角料瘦肉先炸,小块的酥肉夹出来,放嘴边吹吹:“满崽来尝尝。”我迫不及待张开嘴,肉在我舌头下打个卷,边嚼边咽边说“好甜”。感觉到有点烫嘴之后,我便要求自己拈手上吃,父亲又怕我烫手,用一张厚黄草纸包着递给我,村里的几条熟土狗,追着我在主家厨房和堂屋之间来回穿梭,我跑到父亲身边,呲着牙,示意他帮我掀扯牙缝的肉。吃饱了,我还要兜,糖香酥肉没入汤锅前,方便用草纸打包,装在衣围兜袋,大摇大摆回了家,要挟哥哥:“你不给我打陀螺,我就不给你酥肉吃。”
母亲抚着我的肩,教我立正站直,掏出那包酥肉给哥哥,哥哥腾出手,把抽陀螺的鞭子递给我,母亲在禾场边洗衣服,望着哥哥狼吞虎咽的样子,轻声叮嘱:“慢点吃,别噎着。”哥哥跑到母亲身边,拿出一块糖香酥肉递到母亲嘴边,母亲扭头拒绝:“酥肉有什么好吃的,我早吃腻了。”
长大后,常听母亲嗔责父亲有点愚,一说想吃什么就买一堆。母亲现在都不想吃面条、桃子、糖香酥肉,她怀大姐时想吃面条,我们当地不种小麦,父亲从湖北给她买了一竹篮回来;怀二姐时想吃桃子,父亲给她从县城买来一箩筐;快生哥哥时,她想吃糖香酥肉,父亲又炸了一锅。可惜那时没冰箱,哥哥生在夏天,那一锅珍贵的糖香酥肉,没两天就馊了。一贯节俭的母亲,长时间吃同一种食物,再好吃也会吃腻啊。
都说小时候吃过的东西最好吃。我想,也许是小时候口味不广,没有比较也不会比较,也许是吃现成的,没有操劳就不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吧。假设,把一块糖香酥肉,还原成一只需要你饲养一年的猪;把面粉还原成需要你种植的一棵麦苗,你还会觉得它如此美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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