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医药费

我的老父亲，不舍村庄，守望小院，耄耋之年，依旧侍弄泥土的清香。一根情感线，抑或晴雨线，联通这头和那边。我每天早中晚都会给父亲打电话，除了几声问候，常常是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事，但却已成了我这些年每天作息的必须，哪怕日无暇晷。

草木无语，时光易逝，生命如惊鸿一瞥。思思念念间，母亲已离开我们19年了。母亲在世时，父亲其实是个较不耐烦的人，没做过饭洗过衣，就连日常的家务活儿也少有做，他是个只管坡上那些犁耙背挑的蛮活儿的人。可自从母亲去世后，家里家外，洗衣煮饭，那些重活儿轻活儿、粗活儿细活儿，父亲都自己学，自己干。半路出家，做得不咋样在所难免，但普通日子平常生活，还总算将就。

打从我记事起，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个特别节俭甚至称得上“吝啬”的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和母亲拖着一大家子人，上顿洋芋，下顿红薯，包谷饭里的大米粒，数都数得清颗数，倘要想敞开肚皮美美地吃顿白米甑子饭，那简直就是莫大的奢望。在这样的境遇下，父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节俭了再节俭，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可后来，四个儿子工作的工作，成家的成家，父亲的衣袋里常常是不缺小钱的，但他每次赶场仍是徒步走着去，饿着肚子回，哪怕一碗小面一个馒头也从不舍得吃。

也许是父亲一贯的节俭才练就他十分的刚强。那年，邻居家拆老房建新房，喊父亲去帮忙，由于檩条、椽子、桷子腐朽断裂，父亲和好几个帮忙的人，一下子就从屋顶直接掉到了木楼上，一块瓦片戳穿了父亲前额，顿时鲜血直流。父亲被送往乡医院后，医生说需要马上做缝合手术，但没有麻药了，建议赶快送往附近的区医院。父亲却不以为然坚决地说：“不要再折腾，也不需要麻药，直接手术吧，我扛得住。”在父亲的再三要求下，医生咬咬牙，强忍着心痛开始了父亲的手术。三四十分钟后，医生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好险啊，要是瓦片的棱角再插深一点点儿，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这次手术，父亲的额头一共被缝合了5针。

我上初二那年的暑假，只要是晴天，我都会和母亲一起到屋后大山那面的半山坡打葛叶（晒干了储存起来用于冬天喂牲口的饲料），每天都是天将昒爽就出发，烈日当头才回家。母亲总是先把竹背篼实实地装满葛叶，然后才在背篼口的周围插上三五根结实的木棍，再用葛藤围成围子，继续打继续装。当母亲打满了五六篼篼（用竹篾编制、全身有方孔的盛装葛叶等东西的器具）葛叶，影子也已被太阳拉得老长，我们这才背着“背子”起身回家。从山腰到山顶，是将近一个小时的陡坡山路，一直要折走24道“人”字拐，每次爬行都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直冒青烟。不过，父亲每次都会估摸着时间停下他手头的活儿来接我和母亲，一般是在我们才开始爬坡或者爬行一两道拐时就会接到。其实，父亲这期间的腰上、腋下都长有地果儿大小的脓包疮，它们常常会被沉重的“背子”压穿而流脓、出血，加上汗渍的浸泡更是疼痛，可父亲顶多就是咬咬牙，从没没叫一声痛。

扛了一辈子风雨的父亲，最近四五年，身体已大不如前：身子不再挺拔，肩膀不再宽大，每年春夏、秋冬的季节交替时，基本上都要住一两回院。尤其是去年七八月份，父亲进院出院，出院进院，进进出出，反反复复三四次。

父亲每次入院都要做多项检查。起初，我并不在意每日的费用清单，总认为即使父亲看见了也没啥了不得的。殊不知，父亲第一次住院的第三天，当他看到那张4000多元的费用清单后，就强打着精神说他好得差不多了，拔掉输液管就嚷着要出院回家。好在我东说西说，这理由那理由的，才把他“诓”住。我知道父亲是心疼钱，担心他这次医药费用花多了，假如再有下次要他住院就难了，所以出院时，除了国家统筹支付的百分之五六十外，余下个人承担的大部分医药费就由我们兄弟四人分摊，然后只给父亲“分”了百余元。

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亲这次出院回到老家后很是开心，只要三五人一坐下，他便抖擞精神，绘声绘色地开始讲：“现在党的政策那是真的好，这次我在县医院住了五六天院，报销了很多。”后来，父亲每次住院时他都要强调，住院的费用由他自己拿。

前几天的一个傍晚，我给父亲打电话时，他一声不经意的咳嗽，直觉告诉我，他又感冒了。于是，我就追问他还有哪些症状，哪些不舒服，这次的回答他倒是很干脆：“我别的没啥子，能吃能喝，就是头昏、脚软，晚上起夜次数多，肚子还有点疼……”听着听着，我的心就开始隐隐作痛，眼睛也不自觉地潮湿了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在我和妻子的陪同下，父亲又爽快住进了县人民医院。是呀，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从根本上解决了农民看病难的问题，这是农民的福音。

岁月无驻，生命总无奈，人生不过几十百来年，父亲贫瘠的生命，儿子们默默守护。多么希望，我能将时钟的秒针反转，让敬爱的父亲永远健康年轻。

（不收微信来稿！投稿邮箱：2469239598@qq.com，1600字以内。请注明①文体②真实姓名③银行户名④银行账户全称细到支行⑤账号⑥身份证号码⑦联系电话⑧联系地址。文责自负。转载请注明出处。）

编辑 徐向东 二审 向才志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