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鱼

在高州北部山区，一湖碧蓝镶嵌于万山之中，如一颗宝玉，故这个湖叫玉湖。我的家乡，就在玉湖北部，云开山脉南侧，那是玉湖源头之处。

在山村人的眼里，大片水域不叫湖，叫“海”。玉湖其实是一个人工水库，听说是全国六大人工水库之一。所以，在村民眼里，水库也是“海”。

对于海的概念，我们是从村前那一片水开始的，这成了我对海的最初印记。

一条汇聚了千沟万渠山水而成的河直流入海里，在河海交接处，形成了两个水界,一边是清澈缓慢的河水，一边是墨绿或碧蓝的海。而在河与海之间，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水只及膝，在两面青山间如开口的喇叭。这，就是村民踩鱼的地方。

每年春夏之间，山村开始进入雨季。阳光明媚后的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过后，山洪还不会暴发，河水猛涨，加速流入海中，水带着沙让河水变得淡黄，踩鱼的时机便到了!

村民便从附近山村里来到这里，站在河道中，水冲着泥沙在脚旁翻转，只消几秒钟，就会感觉脚窝处痒痒。对，是鱼儿钻脚窝来了!这时，只需弯腰往脚窝取鱼就是。我觉得，用“取鱼”更恰当，随手往脚窝一抓就是一大把，完全不用费心去“捉”的。抓完这拔又有另一拨鱼儿来钻，用不了多久，就抓一大筐。

我们这些小孩子是不允许下水的，只能在岸上观战，或听到大人们的谈笑也附和着笑附和着叫。虽然胜利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却跟着乐。而比观战更高兴的，就是分鱼了。山里人相信“见者有份”的共享理念，大家认为，这踩到的鱼是天地的恩赐，是不能独食的。所以，会将踩到的鱼分一点给岸上的人，有时踩到的多，还会分给左邻右舍。每每领到鱼，我总是欢呼雀跃，而心底却希望也能加入踩鱼的行列。

踩到的鱼，基本是一种叫“灵刀”的小鱼。这种鱼多是两三指大，甚至有的只有一个手指大，身躯瘦长嘴尖如刀，故名“灵刀鱼”。但你别要让这名字吓倒，是“刀”却不凶也不猛，在水里总是慢悠悠地游，钻脚窝也是轻轻的。那时，我常常坐在岸上想，这叫“灵刀”的，为什么爱前赴后继地钻脚窝寻死呢？叫“笨鱼”才合适。

灵刀鱼多刺，有的还带点苦味，其实是一种低档鱼。但在村民眼里，却是一种上好的食材。即使是小鱼，也会细心清洗干净，以山村人的饮食习惯和地道的味料将其制作成多种多样的美味。

我最喜欢的就是“炸鱼”了。将洗干净的鱼用盐微微，粘上调制好的米粉糊，然后一条一条依次放入滚开的油锅中炸，待炸至金黄捞起，沥干油再放入二次微微炸几分钟再捞起沥干油，香脆的“炸鱼”便大功告成。“炸鱼”可保存多日不臭不腐，可以当菜吃，更可再加工制作成“腩肉鱼煲”“鱼香茄子煲”接待客人。而直接作为一道小菜乃至零食小吃也是让人“直流口水”的。炸过的灵刀鱼香脆可口，连鱼刺也可以大口大口地食。我觉得，天底下最好的食物就是灵刀鱼了。

踩鱼，并不是想踩就能踩的。在什么地方踩、什么时候有鱼踩都得凭经验。那时，我特佩服“看准事”的大人们。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是一群群发了春的鱼儿在逆流而上。家乡离县城虽然只有百里，就一个小时的车程，但工作后却很难有机会再遇上踩鱼，也少有机会见到“灵刀鱼”。踩鱼的故事也慢慢尘封起来。直到有一天，在下班的路上，忽然看到有人于路旁立一纸板，上书“灵刀鱼”。

“灵刀鱼”，对这个城市绝对是陌生的。一群人围上来问这问那，他们想不明白，洗干净，每斤才十元，要知道，市场里这种大小的河鱼每斤要二十元以上。“玉湖野生”，我故意把嗓门提得高高的，然后，用地道的家乡土话轻轻问：“上午踩的?”“中午踩的，看，多新鲜呢。”“好，今晚灵刀作菜，一鱼三味。”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老板与我相视而笑。

“有时间记得回家一同去踩鱼啊。”待我欲走，老板朝我大喊。是的，回家，踩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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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向才志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