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村庄样本
——赏析程明盛先生长篇报告文学《出伶仃洋》

与国家、民族、时代、社会、现实、生活之间的关系和数百万村庄相比，中山市崖口村作为“珠三角最后的人民公社”个案，对于当代村庄史的社会现实与繁复日常生活的探究与认识有着特别的意义。

崖口村位于伶仃洋畔，拥有中山市2%土地面积、5%种养殖面积、30%海岸线，拥有中山最大的稻田。它有众所周知的“人民公社”的一面，也有鲜为人知的“一村两制”、农商结合发展的另一面。“为什么是崖口”是作者程明盛之问，也是喜爱或认识崖口村的众人之问。程明盛是中山日报第一届十佳记者，又是大型纪实文学作品《大国空村》作者。他以记者的职业敏感和对村庄发展的关注，以赤子之心沉潜崖口村，深耕二十五载，探索和挖掘其背后的精神因子，意在新的发展时期构建适应时代的、新的村庄体系自觉，事实也正是如此。

《出伶仃洋》是一面镜子，镜中是一个真实的崖口。

▲程明盛先生长篇报告文学《出伶仃洋》

一、人类的精神家园——桃花源

桃花源，出自田园诗人陶渊明《桃花源诗》的序言。是诗人心中追求的安宁、祥和的理想社会，也是历代中国人心中向往的精神家园。没有沉重的赋税，没有战乱。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滩涂，桑园竹林、远山近水。平阔的土地，一排排整齐的屋舍，小路交错，鸡犬声相闻。

人们在田野里自由耕种，老人和小孩个个自得其乐。

崖口村，南邻珠海市，东临伶仃洋，隔海相望是深圳、香港。地貌上，虽不是桃花源那般深藏于山中，却也是背山面海，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四季花开，鹭鸟飞翔，是个得天独厚的鱼米之乡。山野、高铁、稻田、海产、美食、大海、红树林......大自然的美在这里聚集。如此，崖口村自然美得天独厚，返璞归真、祥和自由的田园风光令人称羡。

《出伶仃洋》全书共分8章，约24万字。作者通过历史回响、乡土守望、土地情结、一村两制、舌尖上的崖口、崖口脸谱、民宿文化村、第三只眼等等，分别从崖口的历史、族群、土地、传统文化、经济、环境等方面，详细记述了崖口人内心的渴望、冲突、失望和自我调整的心路历程。深入了解和认识伶仃洋畔的生态村——观鸟胜地崖口村，带人们从中山的村庄样本中，体验乡村善治。

二、乡村善治范本崖口村

崖口村作为乡村善治范本，位列中央文明办2020年11月公布的第六届“全国文明村镇”名单，并不仅仅是其在珠三角热闹的市场经济里，仍独树一帜地实行人民公社制度，而是面对市场经济趋势的扩张影响，许多村庄发生变化的时间点，崖口村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特色的发展道路。譬如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掀开农村发展新的一页时，崖口人经过民主商议后决定“留在集体”，实行“一村两制”，坚守人民公社制至今。

1、人文

众所周知，人才是创新发展的根基和首要力量。《出伶仃洋》通过写实的方式直击现实、关注崖口村的历史人文和民生。古村崖口恪守乡土社会耕读传家传统，从未间断过人才培养。书中可见众多的、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的人才。譬如元明清时代，香山籍进士和知县以上者，崖口籍人18个。以高分考入中国人民大学的杨海、考入岭南大学（中山大学）的杨宗德为代表的老一辈大学生，以美国米露士女子大学工商管理学士陆雁群为代表的港澳同胞，以及众多的海外侨胞。20世纪80年代，崖口迎来了首批投资客商，多是崖口走出去的港澳同胞。在物资紧缺年代，为家乡送来急需物资的是崖口村身居他乡的海外侨胞和港澳同胞。红色战士——领导崖口突击战的谢立全、谭桂明、欧初、肖强等。谢立全是美国作家埃德加·斯诺的纪实文学作品《红星照耀中国》（《西行漫记》）封面照片的红军号手，是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开国少将。还有曾任崖口乡村支书的谭桂明、老支书满叔、养殖大户谭胜华、网红书记谭锦鹍、90后大学生等等。

而为人们熟知的是，这是一个与中国民主革命伟大先驱孙中山关系密切的村庄。作者以“伟人足迹今安在”开篇，第一章历史回响记载，崖口是孙中山的外祖母家，他二姐孙妙茜婚后的家，又是孙中山大哥孙眉的太太谭夫人的娘家。崖口村不少人与孙中山有亲属关系。孙中山乘船回乡祭祖省亲上岸的第一站即是崖口村。

2、经济

崖口村人勠力同心、砥砺前行，早早地实行了“一村两制”。在改革开放的时代洪流中，各地为了调动农民种地的积极性，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农村改革，“到1984年，全国569万个生产队中，99%以上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这个关键时刻，崖口村经过村民民主投票，直到今天依旧保留了“人民公社”，这需要怎样的勇气与定力。

探究崖口人靠什么坚守自己的发展道路？或者说，在时代的浪潮中，崖口村从不从众的发展底气是什么？除去人才，当然离不开经济。《出伶仃洋》多角度、多层次地再现了崖口村多条线发展的经济特色。譬如第一章中，水利记忆、第一代拖拉机手、电厂沉浮等故事，详细记述了崖口村早期的“富裕”和崖口人的吃苦精神：1957年，通过建立电厂，崖口村拥有自己的电厂，村里用上了电灯；1968年，崖口村拥有了第一台拖拉机；1986年，拥有了联合收割机，修筑堤坝修建水库等，解决了供电、吃水、耕种等问题。

本书第三章，土地情结。崖口经过招商引资，办厂、围垦。第一次围垦从1970年起，因条件限制，民兵围垦造田并未成功；第二次是1980年中后期，引入资本，经过1988年、1992年、1996年、1998年这些重要的时间节点，不断扩大围垦面积。到1999年9月，崖口村已实现了向海要地3万亩，将海岸线向外推进3公里。作者以其较强的现实性和在场感，反思崖口村的经济发展：以商养农，农商结合。

第五章，舌尖上的崖口；第六章，崖口脸谱；第七章，民宿文化村（崖口村的未来畅想），等等。对崖口多样多元的经济线进行了较为详实的描述。如果说《大国空村》是对村庄的深切担忧和呼吁，那么《出伶仃洋》则是对村庄未来出路的探索。

三、物质世界的统一性是多样性的统一

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世界上没有一片叶子是相同的。多样性是最常见的生态学名词，有生物多样性、物种多样性、生态系统多样性、文化多样性、遗传多样性等等。自然的神奇之处，应该是在同一物种的共性中充分地保留了各个个体之间细微的个性化差异。从生态环境和社会文化存在多样性的角度分析，村庄作为最小的社会结构，不仅是地理位置造成的差异，在村史与制度方面也应各具特色。

“回溯崖口百年历史，从抗日前线到海防前线，从村民向海而生到游子反哺家乡，从农业率先实现机械化到成为中国乡村文明样本，崖口村民用勤劳的双手和智慧，在伶仃洋畔留下一个村庄的百年传奇。”程明盛以笔代刀，雕刻出扎实的崖口村全貌。就像因地制宜、因材施教一样，村庄的发展亦忌讳千村一面。中山市里溪村，冒险探索“联产到劳”的时间比“小岗村”还要早。崖口村距里溪村仅32公里，却没有选择相同的发展道路。这是两村人根据自身实际作出自己的选择。现在，两个村的村民都过着富裕安康的生活。一些人，依据个人对集体经营模式的片面化理解，把崖口想象成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却忽视了物质世界是多样性的统一。实际上，无论是评议崖口村多元式民生现象，还是将崖口村作为村庄样本，都不宜用生搬硬套的教条主义“一刀切”。

四、发展不忘保护生态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村庄发展以破坏生态为代价实在是得不偿失。在《出伶仃洋》一书中，程明盛从两方面重点阐述了崖口人自觉的生态意识和崖口村的自然生态保护成果。一方面是改革开放后，各地大规模建设需要土石方，一些地方山林满目疮痍，留下了遗憾。

崖口村大面积围垦用土量惊人，围垦取土，只挖掉了一个小山包，村里的山林都完整保留下来了。走进崖口村，看不到围垦取土痕迹。另一方面是，全球八大候鸟迁徙路线，经过中国的三条路线中的一条，经过背靠“市肺”的中国沿海村庄——崖口村。崖口村36平方公里范围内，有森林公园，两千亩稻田，三万亩围垦，淡水鱼塘、红树林以及大片滩涂，为候鸟提供了多样性的栖息地和觅食场所，成为中山发现珍稀鸟最多的观鸟胜地。斑胸滨鹬、流苏鹬、长嘴鹬等多种珍稀鸟，不仅吸引了来自深圳、广州、珠三角洲及外省的“推鸟”，也吸引了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生导师、瑞士伯尔尼大学生态与进化博士、国内鸟类学界翘楚刘阳教授带着学生光临。2020年底，中山崖口省级湿地公园被推选为“广东省十大观鸟胜地”。

五、以严谨的史学态度为村庄立传

中山市作协原主席、中山日报原总编辑郑万里谈起程明盛时，评价他爱“较真”。他说“任何事物都具有多面性和复杂性，‘较真’是全面认知人或事的必要条件。我认为，无论是新闻或纪实文学，都是从认知客体开始的，如果对客体认知不全面，就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出伶仃洋》中有一个细节，让人对程明盛与创作实践紧密结合的、“较真”的史学家般的求真态度印象深刻。“立传祖祠”是孙中山回乡祭祖、在崖口村演讲的地方。程明盛对志书记载的“立传祖祠”研究时，因“传”是多音字，为了搞清楚其准确读音是“zhuan”还是“chuan”，他向谭浩彬请教。不料，谭浩彬却把这个字否定了，说：“是泉水的泉（quan）。”这意味着志书上的描述需要修正，但修正需要确定的证据。为了核准，他先是利用周末，找谭浩彬陪同，上崖门山的谭氏十世祖立泉墓地，查找谭浩彬眼见过写有“立泉”二字的碑石，却因碑文风化严重，字迹模糊难以辨认而不能确定；后又试图通过族谱核对，也因年代久远，许多资料没有记载而无果。后来，终于在志书《中山市南朗镇志》上查到“立泉祖”的说法，确定了正确字音才算了结。

程明盛以自身的勤奋和智慧，以“较真”的精神着力于对具有代表性意义的崖口村现象的深入研究，创造出无愧于自己的文学精品，以及中山村庄样本《出伶仃洋》。

结语

《出伶仃洋》打通了报告文学的“文学性”与现实“史学价值”之间的纽结，是作者本着尊重村庄的相对独立性和“村庄自信”，依据“创造性转型、创新性发展”的特点，对“崖口故事”、“崖口经验”深入调查研究后，系统、完整地建构了“崖口村人文镜像”纪实文本。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农耕社会。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城市化让许多村庄变成了“空村”。而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让村庄发展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崖口村的所有制内部经济形式是多样化的，并不是简单的“人民公社集体制”，其发展与变革，凝聚着崖口人民的智慧和汗水。程明盛从崖口村转型的现实出发，从崖口人记忆、体验的细节切入，对崖口村发展演变、社会生活、经济结构、精神情感等诸多方面镜像式调查呈现，著作本书。根据《出伶仃洋》中的详细记录，阅读者可以深入地分析崖口村现象，汲取其村庄发展过程中的观念、方法与形式，以参考借鉴、举一反三，其价值与意义超越了崖口村村庄史的研究范畴。作者立意之深，书写场面之大，人物刻画之精，素材内容之丰富，形成了一套属于这个时代的、具有崖口特色的村庄发展体系。

个人认为，程明盛的报告文学《出伶仃洋》，梳理出一条高质量小康生活的村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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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黄廉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