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翻朋友圈时,看到远在江苏的小弟发了新动态:“还是以前的味道。”配的是一张购买单的截图,买的是健力宝,一种记忆深处的事物。
心一颤,开始一笔一划地给他打字留言:1996年的暑假,爸送我到常州时在火车上给我买的饮料就是健力宝,那是我第一次喝。
输入完毕,发送前,我看到了小弟文字后面那个龇牙而笑的表情,便停住了。不由想到父亲,他已经离开我们近八年了,在静夜里念及父亲,也如我这般有着锥心的怀念,只是他不说而已。
我一字一字地删了留言,留给他一个同样龇牙而笑的表情。
想起1996年,父亲满怀歉疚和不舍,送我到陌生的常州打工。那年,我刚刚成年,不得已辍学。在拥挤嘈杂的旧火车站,瘦弱的父亲挤到售票口,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沾着口水,小心地数给售票员,换来两张绿皮火车票。
旧旧的阳光照着过去,我看着相向而坐的父亲。
他叫停卖货的小推车,从旧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年代久远的五元钱,买来一瓶健力宝。他小心翼翼地给我递过来,饮料罐下他粗糙的的双手,我接过健力宝时脸上强颜欢笑——那时候的父亲像孩子,我像一瞬长大的大人。
绿皮火车拖着粗重的身子,轰隆轰隆而行,沿途陌生而新奇的风景丰满了我对父亲的记忆。
离开常州去深圳是1998年的秋天了。
我再次从故乡出发,去往我心中的远方。故乡到常州,两年里来来往往许多趟的绿皮火车,于我,已经熟悉到亲切。去深圳,起点一样,终点不同,出发买票,中转换乘,早已从容应对,漫长的旅途,也可以不紧不慢地度过。
我在成长,而父亲倒像一个孩子——抑或是他在原地,而我在行走?每次临出门的前几天,父亲就开始一遍一遍地询问,确认我这次从哪里走啊?票能买到吗?去那边的零花钱要收好啊,车上有小偷的......
到了车站,站台外翘首而望的父亲是那么的弱小。当我买好车票,回头想打个招呼时,父亲却早已隐在如潮的人海里,再也找不见了。
现在想来,在没有手机的年月里,在我悠然享受着近二十小时的绿皮火车时光里,伴随着“哐当哐当”缓慢前行的是窗外缓慢拉开的陌生风景,是一阵阵拖着长调的“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的叫卖声,是有人上有人下的暂停。在这样的时光静好里,淹没在人群里的父亲,耳听火车隆隆远去终不可闻的父亲,他的心里,有多么牵挂、失落和担忧。许多年后,我已为人母,在送女儿踏往他乡求学时,想起那时的父亲,心里便有绿皮火车慢慢开过,一幕幕如同茶叶在沸水中苏醒,不觉已泫然。
每年春节回家,当我拖着拉杆箱走出站口时,一抬头就能看见满脸笑容的父亲,就像春去了秋来了一样自然。而今,我从更远的厦门乘动车回家,也只需五个小时了。依然喜欢临窗而坐,看着飞驰而去的风景,看着漂亮的乘务员推着小推车,慢慢推行在干净、宽松、安静的列车里,不由人不微笑。只是琳琅满目的推车上,再也不见健力宝的影子,就像我一下车,茫茫人海里,却再也不能见到父亲一样。
我已多年未回故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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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黄廉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