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雄超||田野瓜事(暑假/散文) 
栏目:文棚 来源:中山日报 发布:2022-08-25

瓜事

那年暑假,我被父亲委以重任——看瓜。看的是瓜,防的是野物,主要是野兔、耗子,也有猪獾。

我家地不多,只有亩把地,东一块,西一块,支离破碎。清明过后,父亲就挑了一块离家最远的地,叫沙田,栽下三分地的香瓜秧子。

沙田,田如其名,沙多,地薄,保不住水,种过小麦、油菜、棉花、黄豆、芝麻,都是望天收,有时连种子也收不回来。栽下瓜苗后,我们格外上心,付出不少心血汗水,祈望有个好收成。

每天下午放学,我和父亲去给瓜苗浇水。沙田离河边有里把路,起初,我挑着满围桶河水,在田间土埂上深一脚浅一脚行走,摇摇晃晃,磕磕碰碰,一担水也就剩下一半,能浇半垄瓜苗。沙地吃水,一瓢水泼下去,"嗞"的一声,水就漏光了。三分瓜地,没有几十担水浇不完。每次浇水,都要干得繁星满天,踏月而归,身子骨像要散架。

干得多了,脚力肩劲练强了,也懂得了使用扁担的窍门,挑一担水玩儿似的。十几分钟一趟,优哉游哉,连肩也不换。看着瓜秧茁壮成长,满地滋蔓,觉得付出的一切辛苦也都值得。其间,在父亲的率领下,我们上了几次农家肥,尽管累得腰酸背痛,可想到以后能吃到又甜又脆的金黄色香瓜,也就释然。

风调雨顺,天遂人愿。一地瓜秧翠碧,遍地金瓜飘香。父亲心细,对瓜事了如指掌,瓜有多少,生熟几何,分布何处,他都心中有数,能如数家珍。

终于等到尝新的时刻,家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氛。父亲摘了两条先熟的香瓜,放在木桶的井水里浸着,浮瓜泛金,连水也染成金色。我们心急不已,静待父亲举刀剖瓜。父亲净了手和刀,又把瓜洗净,放在桌子上。瓜皮光滑如拭,色如敷金,暗香幽幽,像一件精美玉器,令人不忍动刀。

我们巴望着父亲,期待有加。他用拇指试了试刀刃,一缕寒气隐隐掠过指尖。父亲仿佛下了决心,一刀切下去,喀嚓,瓜开两半,汁濡桌面,异香袅袅;又补几刀,瓜瓣纷呈,列为一排,像张帆启航之舟,芬芳四溢,令人垂涎。

父亲说,先给左邻右舍的老人送一瓣,尝尝鲜。我自告奋勇,一马当先,用木茶盘掇着几瓣瓜,先送给前屋的三婆婆,再送给后屋的六爹爹,后送给左邻的德炳爹爹。邻居家的孩子们,闻风而动,啸然而聚,七八萝卜头挤在家门口,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的香瓜。父亲一看,乐了,笑呵呵的,把瓜瓣解刀分片,每个娃分得一小片,欢天喜地,哄然散去。

咬了一嘴瓜瓤,蜜汁横流,齿舌噙香,缓缓下咽,一股清新香气,滋心润肺,令人神骨俱爽。平生吃瓜果无数,此味当为第一。

大快朵颐之后,父亲说近来野兔猖獗,为害甚烈,糟蹋了不少瓜。我一听,锐身自任,勇挑重担,替父分忧。当即整装待发,我和父亲抬着物料来到瓜田,在田角搭了一间简陋的瓜棚。瓜棚离地一人高,底为半扇门板,顶为一张破席,四面无遮拦。陋则陋矣,却也能坐卧自如,遮天蔽日,聊胜于无。

瓜田四周尽是高秆作物,长着棉花,高粱、玉米之类,密不透风。倚柱坐在一人高的门板上,头顶遮阳破席,吹着悠悠南风,很是惬意。纵目瓜田,尽瞩眼底,一览无余,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不时虚张声势,吼上几嗓子,吓吓野物,也给自己壮壮胆。沙田靠近清明岗和兔子坟,想想地名,也觉得恐怖;即便胆大如我者,也难免底气不足,闻之心悸。

最是寂寞难耐。为了打发慵长的时光,我借了本白话聊斋,越读越怕,越怕越读,欲罢不能,忘记了看瓜重任。待回过神来,耳畔尽是高秆作物的窸窣之声,如泣似哭;眼前又闪出一个个鬼狐精灵花妖木客,令人魂不守舍,心跳欲狂。于是,抱住瓜棚立柱,站在门板上,把自己会唱的歌都纵声引吭一遍,以壮声势。直到父送午饭来了,心才平复。

午饭后,腹饱人倦,唯思一眠。不知不觉闭了眼,伏在门板上沉沉入睡,也顾不得兔窥鼠盗,听其恣意妄为。直到梦断夕阳,才坐起来,揉揉眼,见残霞已横树杪,附近农田劳作的人们正缓缓而归。

一眉新月在天,晚风正清,正是兔鼠出洞之时。我跳下门板巡逻,检点瓜田,发现又有瓜被野物啃噬,顿足拊膺,跳骂不已,犹不解恨。父亲闻声而至,心痛之余,调侃几句,自我安慰。他摘了一篮熟瓜,让我拎回家,特意叮嘱给邻居老人送瓜,自己留下来照夜。

急景流年都一瞬,唯有年少时种瓜吃瓜看瓜难忘。忆起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月下看瓜猎猹,何其有趣。我之看瓜,虽与有别,而趣味合当不减。往事既邈,驰情难禁,追忆亦为快事。

(不收微信来稿!投稿邮箱:2469239598@qq.com,1600字以内。请注明①文体②真实姓名③银行户名④银行账户全称细到支行⑤账号⑥身份证号码⑦联系电话⑧联系地址。文责自负。转载请注明出处。)


◆中山日报社媒介拓展中心
◆编辑:徐向东
◆二审:向才志
◆三审:岳才瑛
◆素材来源:中山日报

 条评论
查看更多评论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