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永善之村 

年前，应文友国梁兄之邀，前往老家饶平永善村采风。我虽曾在饶平生活了20多年，但对北部村镇知之甚少，永善村位于上饶镇最北部山区，我更是未曾涉足。

那天，我们走的是大潮高速，从枫朗出口下，再沿着221省道走20多公里，见到路边上书“永善村”牌坊就到了。

从牌坊进去，平坦的水泥路直通村里，一条溪流相依相随。一进到村里，就看到两座典型客家风格的圆形土楼福海楼和东华楼比邻而立。没想到老家也有这种土楼。这简直是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国梁兄看我有点迫不及待，笑说：“别急，还有一座南阳楼更壮观呢，待会让乡贤邓启雄先生带你去看。”

常住大湾区的邓启雄关心家乡建设，知道我们过来采风，很是高兴，早就在门口候着，顾不上午饭，便带了我们前往村里参观。

我们一行人走到村口，视野一下开阔起来，只见远处山峰连绵环抱，近处小桥流水，一条清澈的溪流淙淙而下。关于永善村有句诗“四面青山如龙卧，一湾碧水绕墙流”，这就是一湾碧水的永善溪了。

邓先生指着远处说，永善溪是韩江的上游，它从西岩山溯源而下，溪道逶迤曲折，绕村而过，流向韩江。他说，这是我们的母亲河，我们要保护好它，这几年我们清理河道，整治垃圾，建石墩桥、亲水平台、凉亭，再加花木绿化，如今一溪两岸，已成了村民散步漫游、休憩娱乐的好去处。

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永善村的航拍图给我看，只见永善溪呈“U”形，犹如母亲温柔的臂弯环抱着永善村。俯瞰整个永善村，四面环山，既像个聚宝盆，又像个潮汕工夫茶的茶盘。而福海楼、东华楼和南阳楼呈品字形三足鼎立，就像茶盘上那三个茶杯，风格独特。我不禁啧啧称奇。这和闻名遐迩的福建土楼“四菜一汤”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对于南阳楼，我更加期待了。

永善村弥漫着古老的生活气息，色彩淡雅，宁静安详，到了这里，让人忘记了一切红尘纷扰。顺着溪流走去，溪边水泥栈道干净平整，河两岸潮汕古民居错落有致，灰瓦屋顶，或白墙，或红砖墙，或鹅卵石墙，造型古朴优美。屋前屋后空地，或种菜，或养鸡鸭。黄色的油菜花、白色的芥兰花开得正好，引来蜜蜂嘤嘤嗡嗡，萝卜秧子也长得很高了，架子上的荷兰豆正在成熟，紫色的花点缀其间，如蝴蝶翩跹。稍远处是田园，地里劳作的村民隐约可见。抬眼望是高山，林木葱郁。

我见山腰有黄色果子闪现，以为是柑橘，邓先生说那是蜜柚。永善村是蜜柚的主产区，梯田式种植。这里的蜜柚自然生长，果大蜜甜，是村民的主要收入之一。另外村民们还种茶，种花。在南面半山腰，就有一个桃花谷。峡谷周边桃花成林，一到春天漫山飞霞，另有泉水从深谷悬崖中的山窠石缝中奔涌而出，顺壁而下，飞泻成瀑，瀑落成潭，桃花流水三千尺，谓为一奇。

我深深地呼吸着泥土气息，感受着沁着凉意的山野之气，万物生机勃发，春天的脚步近了。回归自然，或许就是每个人心底对乡土最深的依恋。

南阳楼，就是永善村人的乡愁所在。

永善村是潮汕地区中传统的客家古村落，整个村都姓邓，所以也叫邓家村。据记载，南宋时期，邓家祖先由福建宁化县迁徙到广东梅县，后再迁徙至饶平永善开基定居，并建造了令人称绝的永善土楼。永善土楼，和福建土楼一脉相承，永善人以这样的方式留住他们的根，这是他们的精神家园。

南阳楼，始建于明建文二年，是广东省文化保护单位。眼前这座土楼有如一座碉堡，巍然耸立，外墙黄土夯筑而成，十分坚固。门楼上“南阳楼”三个字古朴端庄，拱形门楼两边镌刻着一副对联：“南山竝寿，阳谷回春。”这副四字对联是后期刻的，是过番的乡亲从越南直接拓回来的，邓先生看我对这四字对联颇感兴趣介绍说，当年，人们为了讨生活背井离乡去过番，下南洋，经过艰辛打拼，有些人发达了，便反哺家乡，回来筑桥修路，建楼建祠，这副对联既表达了游子们对家乡的思念，又表达了对家乡的美好祝愿。

是啊，乡愁就是，我在这头，故乡在那头。这座土楼就是永善人温暖的家巢，无论走多远，他们都会像一群思乡的鹤鸟，日夜思归。

南阳楼，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它厚重的大门上那密密麻麻的弹孔，虽经几百年的风霜侵蚀，门上铁皮脱落，门板皲裂，但这些弹孔依然清晰，向人们述说着百年前那一段光辉的历史。

1927年，南昌起义后，朱德同志率起义军南下广东，于10月4日到达饶平。当时有部分起义军来到了永善村，村民们支持起义军，让部队驻扎在易守难攻的南阳楼。部队稍作休整后，深夜沿着永善古驿道翻山越岭，于5日凌晨到达上饶茂芝。10月7日朱德同志在茂芝全德学校召开了著名的“茂芝会议”，作出了“隐蔽北上，穿山西进，直奔湘西”的重大军事决策。起义军离开了，革命的火种在永善村留下了。在此之后，永善村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的革命者，为新中国的革命事业作出了贡献，而南阳楼也经历了枪火的洗礼，大门上那些弹孔就是最好的见证。

听着国梁兄激情的讲述，我怀着崇敬之心，推开了南阳楼的大门，缓缓地走进这座历史悠久，有着红色基因的客家围屋。

南阳楼内部环环相扣，是环廊式建筑，客家围屋这种独特的环形建筑，既藏风聚气，又蕴含了客家人团结互助、和睦共处的处世理念。南阳楼高三层半，三楼后墙户户相通，共有26个房间，石墙木门灰瓦，虽历尽近千年的风霜，仍能看出其典雅与精美。我注意到楼内正屋主厅还有一副楹联：“诒衍南阳克昌厥后，谋基宝善长发其祥。”门楣上刻：诒谋堂。“宝善”取自古语“惟善为宝，则笃其人”，“克昌厥后”则来自《诗经·周颂邕佳》，意思都是劝诫族人要以善为本，才能后世兴旺，“永善村”就是因此命名吧。

千百年来，永善楼独立于深山之中，与广袤的天地融合在一起，承载着厚重的人文历史，深居土楼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见素抱朴，他们的善良之观，散发着古老的人文气息。

这让我想起了南阳楼旁“古榕树碑记”中关于邓启雄伉俪慷慨捐款修建永善溪道路的记载，想起了从南阳楼里走出去的邓开颂老先生把自己多年的藏书捐给村里办图书馆的善举，想起村民们对乡土的眷恋和爱护，不禁感叹，岁月流转，永善村之善，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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