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槐花香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工地围墙外边，溪畔有处花开正盛的槐林，下班行走其间，但见一串串洁白温润的槐花，辫子一样梳在枝头，在嫩绿树叶的映衬下，好叫人喜欢。随手摘几片花瓣塞进嘴里，清香甜脆。咀嚼这久违的滋味，感觉时光又回到从前，让人格外想念外婆的槐花香。

我家住在鄂东江北太白湖区，就树而言，水乡多柳。即便有些坡地长满了杂树，也多是些桑树和苦楝，槐树极为少见。山里外婆家则不同，槐树就很普通，好多人家的房前屋后都有栽种。记忆中，第一次品尝槐花，是个槐花谢尽的季节，母亲带我到匡山脚下外婆家走亲戚。外婆搂着我问母亲想吃点啥？母亲笑说，好久没吃娘煮的槐花粥，怪想的。外婆眯笑着说声好，放开我就忙碌去了。这时大我二岁的老表槐哥刚好回了，拉着我就去门前槐树林玩。等到一股槐香从屋里弥漫出来，外婆的粥就熬好了。外婆就招呼我们一起喝粥。一上桌，我端着碗心里有些纳闷：明明闻到花香，碗里却找不到槐花影子。“找槐花是不？”母亲见我在碗里翻来搅去，笑着说，“你外婆煮的槐花粥可有些讲究呢，用的都是鲜槐花晒干研成的花末，等锅中的糯米煮开花，才和切好的马齿苋、白糖一起放入，然后再熬，直熬到粥里有花香溢出，粥稠而不结，才算熬好，吃时只会闻得花香而不见花的。”接着吩咐我小心烫嘴，说性急吃不得热粥。说归说，笑归笑。小孩子好吃，哪有不烫嘴的理呢！不过实话实说，外婆的槐花粥，虽烫得嘴痛，但吃起来味道真的好（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流口水），平日里挑食的我，竟连吃了两小碗。吃完了还捧着空碗，意犹未尽地用舌头在碗里划了几个圈圈。一旁的槐哥，不晓得自个那副馋相几好看，还笑我是湖里来的好吃佬，羞的我脸彤红，半天抬不起头来。第二天我们回家，临走时，槐哥把我拉到一边，指着门前的槐树告诉我槐花生吃是如何如何的香甜，惋惜现在花谢了，拉钩约我来年五月花开时再来。

隔年五月我到外婆家。临近外婆家门口，一眼望去，高大的槐树上挂满了槐花，山风过处，密密匝匝的晶莹洁白的花儿，像万千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穿梭在绿如翡翠的叶子之间，白绿相间，非常美，也非常的壮观。槐哥远远望见我，高兴不得了，跑过来搂着说话儿，接着跑回家拿来一把铁勾，拉我进槐树林。在林里，瞅着那花，只见他手脚并用，一会儿拉着树枝就近摘，一会用勾子勾住枝条撸串。我个子矮，够不着，只能站在树下看。金色的阳光从密密的花叶间洒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香甜、清新的气息。这期间，除了鸟雀在唱歌，陪我们忙的，还有“嗡嗡嗡嗡”地萦绕着槐花飞来飞去的蜜蜂。就在我正陶醉这自然时，槐哥摘了一串槐花给我，让人惊奇的是那串花上还有几只蜜蜂，一只只伏在花蕊中，贪婪地享用这玉露琼浆呢。我一时兴起，伸出小手想捉住蜜蜂，不意被这小东西抢先下手蛰了一针，痛得我丢下花枝，哭着往外婆家跑！“槐花香，蜜蜂忙，欢欢喜喜采蜜糖。小朋友，别挡道，不然我就开一枪……”槐哥见了，哈哈大笑，竟唱起儿歌取笑。外婆见状，心疼得很，连忙到屋后菜园地里摘了几片嫩丝瓜叶，捣烂后敷在我手上，边敷边说：“这些蜜蜂辛勤地忙碌，是在采花酿蜜。它蛰你，准是误以为你要伤它性命。不过这一蛰，蜜蜂也活不太久。”我听后，心一软，不但不恨蜜蜂，反而怪自己害它丢了性命。长大后，我才知道槐花蜜是蜜中珍品，既能清热解毒、凉血润肺，还能生津养颜，是老少皆宜的营养品。自此，心里更敬重这些采撷着大自然恩赐的精华，酝酿生活甜美的小蜜蜂了。

尽管童年的我，心里溢满了槐香，但真正能吃上的机会不多。我家离外婆家路远，一个靠龙坪江边，一个住太平山里，交通很不方便。这种窘况延续多年，直到两地通了班车才有改观，来往方便了很多。后来我工作在外，但凡有空，遇上槐花盛开的季节，我多半会上外婆家去吃一回。说到吃槐花，外婆可是出了名的手巧，总会变着法儿做出几道新鲜的槐花菜暖我们的胃，这槐花的吃法，也不再局限于生吃和喝几碗槐花粥了。外婆或将新鲜槐花洗净沥水和上面粉，上笼蒸蒸的，蒸好后切成糕片，就着以香油蒜泥精盐味精酱醋调制成的汤料，蘸着或直接将汤料淋于槐花糕片上吃，吃起来都是味道喷香隽口，妙不可言；或把采摘下来的槐花晒干后先贮起来，赶上节庆之时，再拿出来用温水浸泡之，来一碟槐花炒鸡蛋或槐花山药炖肉、炖鸡……皆是美味，浅尝一口，就会让你一辈子忘不了。

外婆过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品尝外婆弄的槐花美食了。再后来，出息了的槐哥带舅舅他们进城享福，外婆老屋前的槐林也因修路毁之一尽，所有关于槐花的记忆，也尘封日久。而今天，有幸在异乡邂逅这藏着我童印印记的槐林，穿行其中，记忆的河流中，外婆的槐花香，“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了。　

作者简介：蒋绍斌，笔名雅梦。湖北省作协会员，中国闪小湖北理事。作品散发《雪莲》《金山》《微型小说月报》《散文诗》《今古传奇》《传奇故事》《速读》《中国劳动保障报》《中国国土资源报》《读者报》《华商报》《首都建设报》《楚天都市报》《福州晚报》《泉州晚报》《四川政协报》《云南经济日报》等。有诗、小说、散文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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