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只卤鹅
在广州的街头巷尾,时不时可以见到“物只卤鹅”的招牌,只要是潮汕人,见了都会会心一笑。“物”在这里是作动词,在潮州方言里,是“搞”的意思,“物只卤鹅”你可以翻译为“搞只卤鹅”,也可以延伸为“来只卤鹅”“买只卤鹅”。
当然,平时一般不会有人买整只的,除非是过年或者祭祀活动。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快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到卤鹅店去订购一只卤鹅,这是年夜饭的开年大菜。广州是无鸡不成宴,潮汕则是无鹅不成宴。曾听朋友说过一件趣事,有个同学从潮州来广州,他热情接待,请同学去广州高档酒楼吃鲍参翅肚,完了问同学满意否,结果同学摸摸肚子摇摇头说“无鹅肉,卖旁派(潮汕方言:不丰盛)”,朋友哭笑不得。这件事成了我朋友同学群里的趣谈。都说以后请潮汕人吃饭,必备卤鹅。这虽然是那位同学逗趣开的玩笑,但也说明了卤鹅在潮汕人餐桌上的地位。潮汕人宴客,卤鹅是必备。“北有烤鸭,南有卤鹅。”潮汕人对卤鹅的喜爱,不输北京人对烤鸭的追捧,也不输广州人对烧鹅的热衷。
潮汕卤鹅,用的是狮头鹅,肉质肥美,古法卤制。多以酱油、冰糖、桂皮、砂仁、豆蔻、八角、南姜、加饭酒、蒜头、香菇等卤制而成。当然,做卤水的,每家都有自己的秘方,有的可能会加鱼露,有的会用川椒、陈皮、八角、丁香、小茴香、大茴香、桂皮、豆蔻、甘草等,精确配比,再把所有香料研磨成粉末,加进去熬制,使其更加入味,总之各有特色。有的卤水香味浓郁,偏甜,带有一丁点焦糖的味道,有的偏咸,带有明显的酱油糖分。潮汕人是出名的食不厌精,都说没有一只牛能完整地走出潮汕,其实一只卤鹅亦是。潮汕人卖卤鹅是按部位卖的,鹅头、鹅掌、鹅翅、鹅肝、鹅肠、鹅胗、鹅肉、鹅血,大家各取所好。
从年夜饭开始,一只卤鹅就被长辈分成几份,各个部位搭配好,耐放的鹅掌鹅翅鹅头一般会过一两天再吃,人丁少的家庭,一只卤鹅有时可以吃上一个春节。除夕夜,一碟卤香四溢的卤鹅在孩子们垂涎欲滴的期盼里上了桌。鹅肝粉糯甘香、鹅肉软嫩多汁,鹅掌烟韧有嚼头,鹅肠爽脆,而老鹅头上的那个狮子头般的肉瘤,更是满满的“胶质”,口感独特,外地人或许吃不惯,可那正是潮汕人的最爱,而且这个鹅头谁吃可是有讲究的。潮汕人的餐桌讲究礼仪,老幼有序,像我们家,一般都是老辈先起筷,子孙们才开始动筷子。以前我们还小,父母就会把鹅肝、鹅肉让给奶奶和我们吃,他们自己啃骨头。慢慢的,父母老了,又轮到我们啃骨头,把鹅肝鹅肉让给他们吃了。餐桌上的一只卤鹅,也窥见了岁月轮回。
对于潮汕人来说,清明是一个比春节还重要的节日,整个家族的人会全部行动起来,分工合作。当时我们家是由我大伯主理。他负责采办祭品。到了清明,大伯就会在自行车后座两边绑上两个筐,里面装着丰盛的祭品。他在前面骑,我们一帮孩子在后面跟,欢声笑语的。那情景不像是去拜山,倒像是去郊游。因为大家都知道,拜完祖先,我们会在上面野餐。潮汕人慎终追远,缅怀祖先,清明节在祖先坟前敬上一只卤鹅,这或许就是对先人一种最高的孝道吧。
自从1992年我离开潮州到广州求学,已经有30年没回去给爷爷扫墓了,但年少时上山扫墓,山上草木青翠,鸟鸣啾啾,其情其景,还有卤鹅的香味,却仍然不会忘记。前些年,大伯和父亲相继故去。我不知道每到清明,大伯的面前是否也会有一只卤鹅。人生就像一锅卤水,用时间之火慢慢地熬制,当火候到了,你的人生也就有了幽深绵长的滋味。
广州菜市场的烧腊店多为卖烧鹅烧鸭白切鸡,要吃卤鹅,得专门找潮汕人开的小店。有次我到一家写着“澄海狮头鹅”的小店剁了一盒卤鹅肉,结果他没给我搭配芫荽和蒜泥醋,我跟他说,芫荽和蒜泥醋可是卤鹅的标配,吃卤鹅没有了这个点睛之笔,没有浇上那一勺卤汁,再好的卤鹅也是没有灵魂的。店小哥听了忙着道歉,说本来有的,刚好用完了。其实即使找到几家算是正宗的卤鹅店,吃起来也不复老家的味道。不过幸好现在有快递,老家的朋友偶尔会给我们寄上几包鹅掌鹅翅,真空包装,有次还专门备注说是“卤鹅之乡”溪口的,只见卤鹅色泽棕红,油光鲜亮,尝之,则甜咸适中,卤味浓郁,确实名不虚传。熟悉的味蕾勾起了我浓浓的思乡之情
写着写着,就想搭上高铁,回潮州去“物只卤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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