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镇落笔的春天
想到古镇,便会想到优雅地老去的时光,而想到春天,则会想到浪漫而青春的岁月。古镇里的春天,应是季节为人间题写的一首新词吧。
(图文无关)
四月芳菲将尽,初夏在望的时候,我追着一缕湿润而缠绵的微风,沿着从童年伸出的藤蔓,用投奔的方式去古镇弥补生命之外的恬静与悠远。
青石板街是古镇的骨头,不宽不窄,正好容纳千年的卖花声缓缓经过。它们是古镇里最坚硬的存在,马蹄、车轮和层层叠叠的脚印,让一个个太平盛世与兵荒马乱落在上面,却从不会踩出裂痕。但青石板的心地是柔软的,容许青苔在上面自在地生长,从缝隙里钻出,占领整块石板的阴郁和晦暗。
流水是古镇的性灵。只有古镇水沟里的流水才符合淙淙与潺潺的形容,清澈明净,不疾不徐,就像时间终会一点点向前行走一般,它们不和岸上的人争抢步伐,也不会炫耀自己的源远流长。它们是安居于古镇中的隐士,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方式实现着一生,花开花落和云卷云舒都不能兴起水波。
流水的熟人不多,柳树、水轮和浣衣洗菜的女子是它仅有的玩伴,水从他们的根须和脉络里流过,留下一片片湿漉漉的波光,在叶片上,也在眼眸里。“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在诗中,它们本就属于溪水意象的外围,共同勾勒出了古典时光的素描。水连接了生活,也升华了生活的韵味。
走在桥上,走入了别人眼中的风景。蓬蓬的野草在桥的关节间探出头,是不是春天觉得古桥不够朝气蓬勃,就让野草来拔高古桥的生机与活力?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浮动在天光、云影和柳色中,谁又能说此刻的我不属于自然美学的永恒和无垠呢?
老屋是古镇的身体。雨水落在瓦片上,屋檐便像鱼鳞一般反着光。灯笼轻轻晃着,透过蒙蒙的雨幕,辨认着远方的殷红是另一盏灯笼还是窈窕的花束。窗子被推开,里面有美人露出半张脸,偷眼间,便又倏忽地躲了起来。大婶甩下风情万种的眼神,提着篮子,笑问客从哪里来。白墙顶着屋山,在斑驳中站成守望的灰白。当木门的红漆已经黯淡,脱落,白墙依旧素雅,即便蒙尘,也不腐朽。时间跨坐在上面,轻轻吹着竹笛,一曲便是烂柯。
不过我最喜欢的是古镇一隅的破烂的院子,相对于肃穆的白墙和楼房,歪歪扭扭的门扉和杂草横生更富有乡村的野趣,有着自然的、不受拘束的生命力。一只白鹅勾着脖子,滑翔机般俯下身子跑过栅栏,熟悉的昂昂声跨越了童年再次与我重逢。在探出墙头、缀满繁花的树枝下,我撑着纸伞,把一首写在青石板上的现代诗走出烟雨千年的韵味。
在我看来,老街和深巷不能没有麻雀,而古镇不能没有鸡鸭白鹅。这些象征着乡愁的生灵,是古镇活泼而旺盛的生命力,它们是对古镇中还存在原始而纯真的生活方式的证据,也是古镇在商业化之中,为自己保留下的一方灵动。我始终相信,任何喧闹的叫卖声,都不如一声划过晨曦的鸡鸣犬吠来得悦耳。
有人走进花海抵达了春天,而我徒步古镇路过了春天。四月,花落之前,我将和浆果一起被马蹄唤醒,在光阴的留白里,任由流水带走姓名里的一笔,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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