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斯奋:一手文笔一手画笔,文艺无界自在人生
栏目:中山书画院 来源: 发布:2022-11-14


刘斯奋在广州。新华社记者邓华 摄 

新华网广州11月9日电  很难用一个特定的身份来定义刘斯奋。

他从小就爱好写写画画、诗词研究,却认为自己35岁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方向。他36岁才第一次尝试写作长篇小说,就写出了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的《白门柳》。三部《白门柳》,一写就是16年有余。他感叹:“一辈子里创造力最强、艺术感最敏锐的这段岁月都给了它。”

《白门柳》完成后,他就此封笔,不再写小说,转而追逐年少的绘画梦。他以非科班的身份成为当代“文人画”创作的代表人物。在小说创作、书法绘画、古典诗词、学术研究等诸多方面,他都颇有造诣,如同一本岭南文化的“活字典”。

今年已经78岁的刘斯奋,谈起文学和绘画时,目光透过镜片,炯炯有神。兴致来时,还忍不住吟两句诗、提笔写上几个字。满头白发的他,内心深处仿佛藏着一个永远年轻、满怀激情的小宇宙,随时让人感受到他打心底对文艺的热爱。

在旁人看来是“通才”的他,却一直认为自己是“业余的”。刘斯奋为自己取别号为“蝠堂”,以“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蝙蝠自喻,他说,在写作界的眼里,他是画画的;在绘画界的眼里,他又是写作的。他认为自己既不是纯粹的作家,也非纯粹的画家,而是一个无拘无束、率性而为的“跨界”文化人。几十年来,一手文笔一手画笔,游走在诗文书画的不同领域,刘斯奋觉得,做一只“蝙蝠”,也快活得很。

刘斯奋在广州。新华社记者邓华 摄

今人写历史小说,要站得比古人更高

问:为什么《白门柳》选择以明末清初为背景?

刘斯奋:历史小说的写法,传奇是一种,现实主义是一种。我选择现实主义的写法,就要对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有比较真实的反映。

我认为,要为历史传真,只能写明清之后的历史。因为明朝之前,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少有记载。古代史籍只记载历史事件,而人们的衣食住行,怎么行礼、怎么说话等生活细节,都没有详细记载。所以现在写明朝之前的小说,基本就是凭空想象。

我确定以明末清初为背景,是因为明清以后很多话本小说,比如“三言二拍”、《儒林外史》等,把当时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保留下来了。今天写历史小说,这些资料就能够提供很多具体的细节。

问:《白门柳》是设定在南京的历史小说。您作为土生土长的岭南人,为什么会想写江南事?

刘斯奋:历史小说跟现实小说毕竟还不一样,如果写现实的南京,我可能就没法写了。凡是写历史小说,只能够依靠有限的一些历史记载、历史材料、历史文献去写作。在这一点上,实际上岭南人跟江南人没什么区别,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固然是岭南人,但是我也是个中国人,中国的历史都在我的视野里面。

明代以后,江南地区经济发展很快,可以说成为当时中国经济最发达,也是最繁华的地方。当时江南地区承担了全中国三分之一的赋税。经济繁荣了,社会也出现了很多变化,特别是明代后期,商品经济的发展、市民意识的觉醒、资本主义的萌芽,都在那时出现,整个社会生活出现了很多新的因素。经济发展,文化也随之发展,比如秦淮八艳的故事也是广泛流传。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决定就写那个时间、那个地方的那些人。

问:您在书中着力描写了士大夫文人群体,也提到了中国早期民主思想的诞生,为什么以这个为主题?

刘斯奋:今人写历史小说,要有一个站得比古人更高的立足点,才能够显示今天人们在思想和社会方面的发展。

明末清初一场天崩地裂、改朝换代的大动乱,令中国社会付出非常沉重的代价。这么大的一场历史动乱,中国社会究竟得到了什么,出现什么能够代表时代本质意义上的进步?我想既不是功败垂成的农民起义,也不是清政权入主中原,因为他们的目的都只是重新建立一个封建王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历史性进步。

那什么是进步?我想来想去,是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等人为代表的中国早期民主思想的诞生。这是我们土生土长出来的,并不是西方传进来的,这是真正代表时代进步的。

所以我决定将早期民主思想作为要表现的主题,站在这一思想高度,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重新回顾那段历史,就跟前人看法完全不一样。

问:您以哪些不同的视角回顾那段历史?

刘斯奋:传统多以兴亡观、小人君子观和才子佳人观,来看明清这段历史。要么表现明朝遗老遗少的情怀,比如《桃花扇》;那么要谈到东林党和阉党的斗争,正邪分明;再加上一些秦淮河上男女情感纠葛,看成是风流韵事,充满向往。我在书中想破除这三种观点。

明朝的灭亡,我们不应该怀着遗老遗少、孤臣孽子的那种情感去写,也不应把这些所谓的君子看得多了不起。这些人虽然有改革、坚守文化等优点,但同时,作为士大夫阶层,他们有很大的弱点——不识大体,不知变通,大敌当前分不出主次,还忙着窝里斗,结果就把明朝葬送掉了。

再有,比如钱谦益和柳如是、冒辟疆和董小宛,他们都被美化成理想化的才子佳人故事,我觉得这不符合事实。我在小说里把传统的才子佳人观蕴藏着的真实的状态写出来,描写被压迫妇女的血泪斑斑的生存状态,撕开传统家庭观念下,他们好像很美好、很温馨的面纱。

刘斯奋与《白门柳》。新华社记者邓华 摄 

资深“斜杠青年”,跨界“业余人士”

问:一部著作就能立足文坛,但是《白门柳》完成之后您却不再进行小说创作,转而投身文人画的创作。您是怎么考虑的?

刘斯奋:在《白门柳》之前,我没有正经写过小说。只是偶然的机缘巧合才动了心思。不过一动笔就写长篇,确实有点“胆大妄为”。

我小时候一直想做画家,但因为高考那年美术学院很多系停招,于是转而考入中山大学中文系,没有进行绘画的科班学习。在古代,相比出仕、诗词、著述,绘画对大多数人来说,更多的是业余爱好,这与我的情况比较接近。

我觉得艺术家投入创作,很重要的就是激情。《白门柳》三部我写了16年,一辈子里创造力最强、艺术感最敏锐的这段岁月都给了它。《白门柳》完成后,算是有始有终地了却人生的一个梦。心里踏实了,余生就可以“挥霍”了。于是我回过头来圆这个少年时代的梦,就重拾画笔。

问:现在年轻人群体中很流行“斜杠青年”的说法。在本职工作之外,青年人选择多重身份、多重生活。作为资深“斜杠青年”,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刘斯奋: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只蝙蝠外出找朋友。它去找走兽,但走兽们认为它会飞,属于鸟类,不肯接纳它;于是它转而找飞鸟,不料飞鸟们又认为它没有羽毛,属于兽类,也不肯接纳它。我觉得自己有点类似蝙蝠:出生于一个普通的文化人的家庭,受父母熏陶训诲,少年时代起就迷上了写写画画,一心想做一个文化人,能够用好老天赋予的那一点悟性,得其所哉地过上一生。虽然多少年来我对于写写画画的兴趣始终未减,而且一直在为少年的梦想不懈地努力着,但是连一天的“专业人士”也没有做过。不过现在回过头去看,一直处于业余状态,反而能够获得随心所欲的自由,充分发挥潜能的天地。这未尝不是一种命运的厚爱。

以前文史哲、诗书画是不分家的,但到了工业文明社会,为了提高生产力,就把整个社会用生产线的方式重新组织分工,每个人从事生产线上的一个环节,这样才能进行标准化、规范化的生产。这让社会生产力得到极大提高,毫无疑问是个极大的进步。但是物质生产和精神创造是两回事。物质生产中,新的出来旧的就淘汰了,但精神创造的东西是永恒的,到现在《诗经》《楚辞》、唐诗宋词,还是不朽的。工业文明之下,整个社会有意无意把精神创造也当成物质生产来做,以为定出一系列标准,就能批量生产不朽之作,这根本不可能。

现在的互联网时代应该会打破这种框架,我觉得“斜杠青年”的出现也是这种趋势。实际上人的潜能是多方面的,绝对不是只能做某一方面的事情。人只有试过才知道行不行,所以你要大胆地试,也许就能干成。

问:您曾经说自己35岁之前没有找到方向,为什么这么说?现在一些年轻人也会觉得迷茫,找不到方向。作为过来人,您会给他们什么样的建议?

刘斯奋:我的兴趣很多,但是35岁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方向。直到我36岁开始写小说,找到目标之后,就一直写了16年。

所以,我对年轻人的建议,一是要扬长避短,要弄清楚自身的长处和短处在什么地方。比如我的外语一塌糊涂,数学也不行,唱歌跳舞更不行,这是我的短处。补短是很难的,一定要认清自己的长处,把长处发挥到极致。你最不费劲就能把握的,就是你的长处、你的天赋。

第二,确定了自身的目标之后,要控制住,不要整天变来变去。我在写《白门柳》的过程中确实遇到很多诱惑,但想到小说还没写完,我就没去做。确定了目标就要控制住,才能把它干成。

第三,是对知识的控制。要能把自己学到的东西全调动起来,为完成这个目标来服务。我写小说的时候,把我美术、学术方面的知识都调动起来,为这个目标服务。

第四个,是对道德的控制。要做一个高尚的、有品位的人,心胸开阔,才有助于人生和事业的成功。

刘斯奋与广州。新华社记者邓华 摄 

从古典诗词中,进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问:您认为真正能够经历岁月考验,值得反复阅读的文学作品,应该有什么样的特点?

刘斯奋:我觉得有两大特点,一个是具有思想的价值,使读者有新的启发和收获;再一个要有艺术审美价值,给读者以丰厚的审美享受——这就要做到不可复制、独一无二。因为共性的东西很容易过时,而个性、不可复制的东西是永远不过时的。

问:您认为互联网快速发展之下,传统文学是否受到冲击?

刘斯奋:现在互联网上很多网络小说很火,实际上这不过是传播手段的改变而已,并没有改变文艺的本质。从口口相传到报刊,再到现在网络,这些基本上都是在给广大受众提供通俗的文艺作品。

不同的人需求不一样,永远存在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两个层面的文学作品,都不可或缺。下里巴人代表着文化的广度,满足最广大人民的文化需求,但社会必定还需要代表文化高度的阳春白雪,这样的文化才是立体的。

问:您在文艺方面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您深厚的传统文化积淀。对于现在的年轻人,如何更好地接受和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您有什么建议?

刘斯奋:现在学习传统文化热度越来越高,这是很好的事情,也是文化自信的体现。学习传统文化可以读什么?四书五经之类,现在很多人啃不进去,读起来有困难。我认为这里面有一条比较好的路径,就是读古典诗词。

因为写古典诗词的人都是古代文人里最有才华、最聪明的一批人。他们饱读圣贤之书,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价值观、人生观等内容都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也渗透在他们所书写的诗词之中。

中国几千年来产生了无数诗词名篇佳作和众多优秀的诗人。这些诗人把当时社会的生活、人际交往、历史变革等方方面面写进其中,包括灾难、战乱、气候、交通、个人喜怒哀乐……中国传统诗词,就是一个古代文化的百科全书。

所以通过读古典诗词来进入传统文化,是一个便捷的方法。诗词不像四书五经那么难啃,是形象的、朗朗上口的,在读诗词中就能潜移默化学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再退一步,如果古典诗词都觉得难,那我就王婆卖瓜,推荐大家去读《白门柳》。因为《白门柳》就是写文人的,囊括了古代文人的价值观等多个方面。它是小说,比诗词更好读一些,或许可以作为进入传统文化最初级的读物。(记者肖思思、邓瑞璇)


◆编辑:吴玉珍
◆二审:柯娴娴
◆三审:赖有生
◆素材来源: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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