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回到老屋中,看见衣柜的门坏了,顺便整理了一下旧衣服。突然,一件打满了密密麻麻补丁的“的确良”裤子映入眼帘。
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那一针一线,不知浸透了母亲多少汗水,我不由得自言自语,“如今真是鸟枪换炮喽”。
念小学时,我的成绩特别优秀,每学期至少排在前三名,又是期期不落的三好学生。每到秋叶黄,我非常害怕冬天的到来。冬天时,全班同学多数是衣衫褴褛,基本上找不出一个没有穿补丁衣服的,而只有几个同学有鞋子穿,大多数光着脚丫,背着补了又补的书包。
寒冬腊月,被子薄,睡觉时可以烤火取暖;晴天还好,我可以穿着布鞋;要是碰到雨天,我只能光脚走十里泥泞的山路往返学校,被讥笑为“赤脚大仙”。到了学校,连课桌也是青石板,手放在上面,冰冷冰冷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我的脸像被刀割一般痛,坐在冰凉的石凳上,上下牙齿直打架,身体也不停地发抖,如筛糠一般。手上和脚上长了冻疮,晚上钻进被窝暖和身子,很快感觉又痒又痛。我拼命地挠着,常常抓出深浅不一的血痕。
有一回参加期末散学典礼,我知道要上台领奖状,早晨起床就在床铺旁边装衣物的纸箱里翻找,失望地冲母亲喊:“我就没一件好点的衣裳吗?”母亲闻声走过来,像做错了事一样,怯怯地摆弄着衣角说,“好点那件,不是昨天洗了吗?”我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还是忍住了。那时,我穿的衣服是哥哥姐姐穿过的,母亲拆下来补了又补,但也只有三两件。懵懂的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家里没钱也没布票,根本买不到新的。我只得迎着凄风冷雨来到学校。
散学典礼开始了,学校领导喊到我的名字去领“三好学生”奖状,我挤出人群向台前走去,同学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我的脸红得像关公,因为自己穿了一条开裆裤。
从一段记忆里拉回,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件有些泛黄的中山装上。它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在诉说一段尘封的岁月和温情。其实,20世纪80年代中期,日用消费品供应日益充足,西装、喇叭裤、夹克等潮流衣服,从沿海涌向了内地,大伙穿着也越发多姿多彩。
二十多年前,我和妻子在中山小榄打工认识、相恋时, 正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一贫如洗,前途渺茫。那时我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未来的岳父岳母要彩礼,我可是几百块钱也拿不出来。或许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没想到当家的岳母不仅没要一分彩礼,甚至“倒贴”一笔钱,催促我们赶紧办理结婚证。
我们没有举办婚礼,只是请妻子的三位姨妈吃了顿便饭。那晚,我陪岳父喝了两杯酒,不善言辞的岳父走进卧室,把一件没有包装的西装递给我,语重心长地叮嘱我:“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你得对我闺女好!”原来,当铁路工人的岳父跟随工程队走南闯北,从牙缝里节省出来,添了一件西装送给我。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岳父存“私房钱”的事曝光了,多年了,依然被岳母笑得抬不起头来。
融入时代潮流,勤劳和努力就会得到回报。结婚五年后,我们先是在小镇买了房子,算是真正有了自己的木质衣柜,我们和老人的房间都有一组。如今,我的衣柜里的衣服款式和件数越来越多,网上购买也方便,可以说是琳琅满目。
六年前的九月中旬,我们在城里买了一套三居室,装修时要求师傅在两间卧室都安装挂壁衣柜,除了能放棉被之类,最主要的能将衣服分门别类放置,至少夏装和冬装一目了然。一回又一回,我整理家里的杂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那件结婚西服,我一直珍藏着,一次次整整齐齐叠好,又小心翼翼放进衣柜,像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我的眼角湿湿的,一阵阵温暖涌上心头。
幸福是什么?或许永远没有标准答案。从那件令我羞愧的开裆裤到现在衣柜里满满当当的,甚至时不时捐出一些衣服,旧与新的更替历历在目,我仿佛听到了时代进步的足音,心中充满了幸福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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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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