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孤岛
——读格非长篇小说《江南三部曲》

格非的长篇小说《江南三部曲》主要讲述了从清末民初到当下都市，一个家族三代人跨越百年的奋斗与轮回，映照了中国人一个世纪的命运。小说分《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三部。

《人面桃花》为第一部。主要讲述了陆秀米跌宕起伏的人生，小说开头以辞官在家的父亲陆侃因桃源图而发疯，又离奇离家出走，引出年少的秀米对世界懵懂的认识。来家里修复父亲放火烧毁阁楼的工匠实则是一群隐身的匪徒，寄居陆家的张季元，实则是为实现大同世界梦想的革命党人。张季元被捕遇害，他与秀米一段暧昧的情感，还未打开，却在他留下的日记中成为了绝恋。备受打击的秀米，已无所谓母亲指婚，在婚嫁当天，被匪徒劫持到了一座名叫花家舍的小岛，从此开启了她另一种命运的转折。

“在花家舍，蜜蜂都会迷了路。”桑竹美池，粉墙黛瓦，木门花窗，一处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秀米终于看到了父亲曾经疯狂的设想，在这里，由劫富济贫的土匪头子王观澄变成了现实。

后从日本回来的秀米，在家乡修建水渠，办学堂，卖田地，买枪支，偷偷进行着革命工作，进行着父亲和张季元未完成的梦想。但事与愿违，同行背叛卷款潜逃，自己被捕入狱。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她将自己变成了哑巴，以惩罚自己当初鲁莽的选择，和为给她报信而中弹身亡的五岁儿子。

小说用古典诗意的语言，生动的叙述，离奇而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让人感受到人生如寄的苍凉，也看到人性温暖的良善。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的人物喜鹊，一个不识字的年轻女佣，孤身一人坚守在陆家，养鸡养鸭，种葱种蒜，照顾出狱后的秀米。她拜师识字，为了能用文字与秀米交流，日久天长，竟能作诗写赋，并订册成《灯灰集》。喜鹊，让我们看到了民国女性的忠贞、勤勉、坚韧、执着的品质。

小说中写到了许多命运平凡卑微的小人物，可歌可泣，读之让人动容。如卖花的老者，知道自己去日不远，却将一株不舍得卖掉的古梅托付给惜花的秀米二人。秀米在途中相遇的乞丐，在离开前为她留下水和食物，“乞丐的施舍是真正的施舍，但却无以为报”。

小说还写到了粮食颗粒无收的灾害年，一袋大米，终于让秀米开口说话。而她能做的是为村民施粥，即便排队的乞丐也能分一勺，而村民自觉将自家仅有面粉之类的也拿出来，共同度过了饥荒的日子，一条患难与共的绳索，凝聚、再现了一个民族的团结，和战胜灾难的勇气。

当秀米再次坐船去花家舍，眼前闪烁着蒙太奇的画面，当年与她在花家舍同住一年多的陆六已不知去向，“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小岛”。或许，能突围出去，或许，将与世隔绝。

秀米在父亲留下的瓦釜中洗脸，从冰碴的图案中看到了坐在路旁下棋的父亲，背景有湍急的河流，有羊群吃草的山坡。而“冰花是脆弱的，人亦如此”。秀米在心绞痛中悄然死去。她与父亲重逢于一个宁静的乌托邦世界。

第二部《山河入梦》讲述了秀米之子，梅城县县长谭功达的官场故事及爱情纠葛，与秘书姚佩佩的一段柏拉图式的恋情为主线。谭功达在他构建梅城的蓝图中有着桃花源的梦想，却因一次事故，被撤职而终止，阴差阳错结婚生子，分配到理想国的花家舍做巡视员，与谭功达同住的饲养员驼背八斤竟然是花家舍的大当家郭从年，三十八军出来的郭身上还有当年没取出的弹片。他有管理天才，但从不出席会议。姚佩佩在遭遇失身杀了高官，逃亡途中，一直写信与谭保持联络。姚的逃亡最终又回到了原点，当谭功达准备再见她一面时，郭从年才说出了自己身份和所有秘密。“花家舍属于居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应当学会思考，学会自我约束，他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如何去达成这个愿望，从而真正学会当家作主。”

是的，即便理想社会，也需要每个人脚踏实地工作和生活，自觉地遵守规则，履行职责和义务。

第三部《春尽江南》是收官之作。而花家舍已沦为拜金之地，主人公是谭功达之子谭端午，一位1980年代的博士生，诗人，而他“将自己交给了不确定的命运”。他的妻子庞家玉，身为律师，因精神压力过大，导致内分泌失调，并得了不治之症，同时，反映了当代一些职业女性的精神困苦。

小说中有一段落，折射出中国家庭教育的缩影。镜头为凌晨一点，回家的端午，看到家玉还没让明天要考试的儿子睡觉，与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并动手打了她，家玉因情绪失控疯狂砸物，儿子哭着对她说，妈妈，别砸了，我明天一定好好考试，让人既心酸又心疼。

“心是孤独的猎手。”家玉选择离婚，离职，出走，却将款项打入端午的账户，夫妻俩在QQ上敞开心扉，仿佛又回到了初恋。但没等到端午赶到她所在的医院，家玉选择了有尊严的死亡方式。

有人说《江南三部曲》是中国人的《百年孤独》。我们在《江南三部曲》中或许会找到自己的影子，但人生不是寓言，理想高贵，却不能好高骛远。正如格非所说，在今天，文学的最大作用是能够给我们带来这种反思性的视角，帮助我们反思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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