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
初一在塆子里疯玩了一天,又开始对初二充满了期待——明天去舅舅家拜年,又有好吃的。
初二,天蒙蒙亮,父亲早早地起床,在屋子里生起了火塘,烧水的铞子里已经响起了水即将烧开的声音;等水烧开了,灌进开水瓶里,铞子里打满水再烧。等我们磨磨蹭蹭都起床了,洗脸的热水也有了——我们躺在热被窝里,怎么也舍不得爬出来,早忘记了临睡前信誓旦旦今天要早起这档子事,直到母亲喊过几遍,再不起来,客人就要进门了,思想里“起”还是“再睡一会”的激烈斗争才戛然而止。父亲每年都要等着做完这些事情以后才和我们一起出门,去各自的舅舅家拜年。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招待到家里来拜年的外甥,父亲这样做也是为了帮母亲分担一些家务。这会儿,母亲也已经在厨房里张罗开了,外甥一到就有汤喝。外甥拜年要赶早。
到了舅舅家,舅舅同样去给自己的舅舅家拜年去了,家里只有舅妈一个人在忙进忙出。小时候顽皮,见到舅妈就喊:“舅妈,拜年唻,不给饼子给钱唻!”舅妈笑笑,一人发一个芝麻饼子。芝麻饼子在当时算得是上好的副食,钱是没有的,那个时候大家都困难,不像现在,孩子进门都有红包,喊不喊一个样。舅妈烧汤喝,我们常常把瘦肉吃掉,吃剩的膘肉都留在碗里,这应该是很刁钻的吃法,剩汤初三、初四的客人还要喝,所以,当时传说过初二过后拜年喝“嗦筷子”汤的俚语;喝完汤吃饭,也不客气,将菜碗的菜翻得乱七八糟的,尽拣好的往口里塞。舅妈从不责怪我们。
打我记事时起,舅舅好像只有一个很上岁数的舅妈,我们应该叫舅婆,但从未见过面。这比我们有两个舅妈来讲,我们似乎优越了不少。后来,大舅因工作调动,全家人搬进了近百里外的城市,每年初二,二舅都要等大舅从城里坐车回老家来,一起去给舅婆拜年。舅婆九十多岁时,还要执意烧汤、做饭给自己的外甥吃。当时的大舅已近七十岁了。我曾经见过更老的外甥,八十多岁了,因为舅舅或舅妈还健在,初二这天,还拄着拐杖在拜年的路上奔走。
正月间拜年,大概给舅舅家拜年最为隆重热闹,甥儿、甥女,有一个算一个,上至鹤发老者、下至蹒跚少年,成群结队、你来我往都出动了;遇到兄弟姐妹多,妈妈的娘家姐妹也多的,众外甥初二聚齐到了舅舅家里,吃饭得开几桌席。尤其是新过门的外甥媳妇儿,穿着打扮格外时新靓丽,走在给舅舅家拜年的队伍中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大老远就能看得出来。
吃完早饭,近晌午的时候,大舅二舅回来了。舅舅一回,我们立马变得乖乖的,连事先想好的拜年话都说不大胆,变得吞吞吐吐的。并不是舅舅批评过我们,大过年的,看得出舅舅也想有意宽容我们。“娘亲舅大”不仅如此,外甥对舅舅似乎存在一种天生的敬畏,对于我们来说更是如此。从小见得多了,塆里人兄弟不睦、婆媳不和、父子生嫌,特别是父子、兄弟分家,常常请舅舅来主持公道。舅舅在八仙桌上方一坐,自然形成一种无形的气势,无需多言,各方便不敢无理造次,该陈述的陈述,中人调解,事情多半能够得到处理。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今年,拜完城里大舅妈的年,初二这天,我也需要从城里赶回乡下,给业已退休的二舅、二舅妈拜年。表弟媳做饭,二舅妈还要执拗地亲手烧汤我喝。二舅妈说,眼睛看不见了,不知道焐得中不中意。二舅坐在旁边,头发全白了……现在都不缺吃少喝的,我喝着汤,忽然意识到,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和事已经都老了,只有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心态还一直年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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