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竹林（外三章）

林荫深处，鸟语清凉，足以洗涤秋天的最后一丝闷热，洗涤心中的烦躁不安。

顺着土岗往上，刚铺就的石级，曲径通幽。千竿竟秀，新竹老枝，以林的姿势挺进，占领姬官营这处低岗。

走进楠竹林，清风在枝叶间穿行，鸟影无声，就像一滴穿越光阴的时间，让楠竹林更显幽深。

我不相信它们没有窃窃私语，我细心聆听竹叶在风中的轻响，聆听它们没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交谈，然后沉默以对。

比邻的杉树，松树，梓木，罗汉松，挂着铭牌，强势而伟岸，企图遮蔽楠竹的扩张，我却发现，它们一无所获。

蘑菇和小草，杂乱的灌木，爪子一样的根须，成为林中的底层，弱势得有些卑躬屈膝。纵横交错的石板路和水泥围栏，无理地把树木和楠竹画地为牢，趁路途还没有合围成迷宫，我左冲右突，走过一道道楠竹想关上的门。

这一再被修改的楠竹林，失去了它的本质，让人心里有点难受。

是秋天了。落叶铺满小路，楠竹绿色的叶片还意欲未尽，没有用一串串的个字，展现季节的衰败。

春天的欣欣向荣的竹笋，怎样突破地表，怎样出林笋子高过母？此时只剩下想象。

走出楠竹林，阳光有些耀眼。村庄落寞的小路，有气无力地弯曲在庄稼地边沿。

苞谷棒子就要成熟了，普天之下，都灌满了秋声，我背后的楠竹林，也毫无例外！

◎立冬

秋天还没有退场，冬天就挤过来了。

冬急急忙忙的样子，就像一个野蛮的小男孩，要抢夺秋这个小女孩手中的糖果。

来就来吧！没有谁，能阻拦季节的嬗变，就像没有人能阻止，时间的马蹄。

阳退阴生，遥远的雪成为可能。关于那场成为传说的雪恋，在雪崩之后，已被深深埋葬，所有的细节，再无真相大白的可能。

并不恐惧寒冷。候鸟的影子，已在我的土地上书写了暗语。

收到一个稚嫩而温暖的问候，低垂的天空就亮起来，埋在心底的寒冷，被逼退一寸。

夜的孤独，仍然起伏如潮。

翻开另一页早晨，阳光照亮蜿蜒的小路，正匍匐前进在村庄和树林里。

透过枝头的光影，和人影交织。翻犁过的土地，袒露新鲜的黄褐色。那些幸存的杂草，正在枯黄，衰败。

几洼青菜，萝卜，豌豆，想把绿保持得更恣意一些，更纯粹一些。最后的野花野草，活得很挣扎。不愿落叶的松、杉，与冬的对抗，才刚刚开始。

充满希望的根茎，都潜伏到了地底，作长久的蛰伏，等待春天第一声惊雷。

没有送出卡在喉咙里的问候，不想搅乱好不容易才归于平静的山海。

不想辜负这难得的晴朗初冬，做深呼吸，向东出发。

找苦中作乐的花草树木，倾诉橘黄的苦闷，泛绿的忧伤。

这秋天最后的回光返照，掩盖不住冷酷冬天君临的事实。

有些事，总得有个交代，总得有个结局。

不看流云，也不看飞鸟的影子。

不看花落花谢，也不看叶落叶飘。

雪花的消息，并不遥远。看远山连绵起伏由青转黛，看一场秋冬交接的华丽演出，看西北风导演的又一场冷酷无情的杀戮。

秋后的算账，已经开始。你能不能逃脱审判，逃脱良心的谴责？

秋后，将要处斩的，是谁病入膏肓的爱情？

◎冬天的阳光

还没想好行走的方向，太阳就出来了。它耀眼的光芒，让习惯了阴霾的眼睛，感到了不适。而饱受寒冷之苦的皮肤，向太阳摇尾乞怜，迫不及待地享受久违的温暖。

只抬头匆匆一瞅，眼睛里就满含泪水。没有勇气和太阳对视，低下了卑微的头颅，想寻找一条可行之路。

在姬官营，我得继续行走，趁早晨阳光灿烂。

去年的路，走了多少步，被折算成里程，被QQ全部记录。那些数字，记录了过去一年的人生脚步，却没有记录一年里的烦躁，苦痛，压力，忧伤，当然也没有记录，短暂的欢愉和幸福。

冬日的天空，居然如此晴朗，让人意想不到。行走的影子，有小小的兴奋。

昨日的冰雪，一夜之间融化，仿佛从来没有来过。昨日还银装素裹的树木，在氤氲的阳光下，慵懒得无精打采。

在迎新，在坪子，我的双脚和土地亲密接触。阳光流淌在周围起伏的山峦，流淌在村庄之上。流淌阳光的旷野，庞大而神秘。

走过菜地，走过杂草丛生的松软的庄稼地。正在建设的温室大棚，白色的拱面很耀眼，在本来平缓的土地上，显得有些突兀。

和煦的冬日，万物都在伸懒腰，一副懒洋洋的疲态。时间也懒洋洋地流淌，仿佛有些缓慢。

有兄弟来访，一席叙谈，就轻易带来了黄昏。天上的云很稀疏，几朵轻盈的云，被夕阳燃烧出亮红。这色彩比马樱杜鹃略淡的云朵，开在树梢。流动的花朵，很快就被黄昏吞没。

有兄弟，有茶，有酒，黑夜充满温情。冷冽的冬天的晚风，也没法吹散，这來至心灵的温暖，和阳光。

今夜的星空，深邃神秘，繁星喧闹。预示明天的阳光，依然灿烂。

◎坐看远山帖

窗外，阳光泛白，刺眼。

将久埋于表格、资料的眼睛抬起来，望向窗外，疲劳过度的眼睛，生涩，酸痛，突然见到强光的失明，让我淬不及防。

窗框框出的天空很蓝。目光越过窗台，依次越过窗外的围墙，电线杆，屋舍，庄稼，绿树，抵达轮廓分明的一列青山。窗框框住的这一幅层次分明的山水画，灵动，明亮，色彩丰富，具有田园牧歌的意境。

只可惜少了些婉转的流水和鸟鸣。流水隐在深谷。爱唱的鸟早已歇声，连虫鸣也没有，只有一两只蝉，在有气无力地唱。

坐看远山。无风。阳光明亮。绿色也明亮。蓝天上没有白云，看不到云卷云舒。

午时刚过，太阳刚移过头顶。初秋的太阳，依然热力四射，没有一丝酷暑消退的痕迹。

恹恹欲睡的世界，令人打不起精神。那些搅得人天昏地暗的一户一袋资料，那些算得人七荤八素的收入数字，那些像蚂蚁一样在A4纸上爬来爬去的汉字、阿拉伯数字，密集轰炸眼球，轰炸脑细胞，让人心头燃起一把把无名火，却又不知向哪里烧。

索性看向窗外，看窗外刺眼的阳光，看窗外阳光下铺开的山水画卷，让眼睛慢慢适应窗外多姿多彩的世界，让眼神经获得片刻的放松。

留恋远山，留恋绿色，留恋外面的世界，却不敢过久停留。我们已经桎梏于一堆档案资料，桎梏于一些枯燥的数字和表格，我们的心，没有翅膀。还得收回目光，收回心神，埋头于面前的数字，表格！

阳光依然强烈，远山依然遥远。

阳光再强烈，再霸道，也有它照不到的背阴面。我看到大树之下的绿荫，山凌之后的巨大阴影。

渴望一缕清风，推开厚重的闷热之壁，赐给我们一片清凉。

作者简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散文诗学会副会长，六盘水市作家协会主席。著有散文诗集、散文集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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