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像一个概念，总会浮现在我记忆中。它的色彩是深沉的。

我家的老屋是在曾祖父手上建成的，后来成了父母的婚房，再到后来，我们兄妹仨在这里出生。我们一家五口，一直都挤在这间不足一百平方米的老屋里。这样的老屋，跨过了几个时代，在村上并不是起眼的。它一溜的土砖墙体，早已是岁月斑驳，屋顶破旧的青瓦，早已遮挡不住时光里的风风雨雨。

记得每到多雨时节，母亲便会事先在阁楼处备好许多的盆盆罐罐，以致于不因手忙脚乱使得家里漏成水帘洞。屋内没有铺设地砖，也没有其他人家那样的水泥地面。自然，这样的地面也最是容易返潮的。每当天将下雨，地面上就是潮乎乎的。若遇上连阴天，地面简直就像是涂上了一层油，滑得很。记得小时候母亲每次只要擦一下地面，就能知道这雨一时半会晴不晴的了。那会，兄妹仨常常对母亲的这一技能佩服得不得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它也并非一无是处的。在我家的大门前有两根支撑阁楼的大柱子，大柱子的底座是一对足有八寸高的青石，上面雕刻着象征圣洁的荷花。记得那时候，我时常坐在青石旁边，抬头仰望那似乎一直伸拔到了无穷高处的柱子顶端，看燕子归巢；阁楼处每年都会有燕子飞来筑巢。我喜欢看着它们在柱子与阁楼衔接的横杠上抖动翅膀，然后一团小雾便伸展到廊内片刻的夕阳光影中了。

等到我读初中时，因父亲已在县城购买了房产，我便顺势跟着离开了老屋。很久很久都没有再闻过它的气息。再后来，我赴远方求学及远嫁他乡，更是渐渐淡忘了老屋的存在。直到前些年，我重新回到家乡时，在一次偶然间和母亲聊起了老屋的现况。母亲说：“老屋太老了，已摇摇欲坠，不能再住人了。父亲言谈间也是满满的不舍，时常和母亲合计着要不要请人去修缮一番，还说好歹这老屋也是祖辈留下的东西，倒塌了可惜。”但父亲说归说，最终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实行。

前些日子，我因为帮助父亲处理一些事务便回了一趟镇上，办完事后，忽然想起镇上距离老家并不算太远，所以特意绕道回了一趟村里。

老屋已经完全坍塌了。那一对雕刻着荷花的青石底座，早已不见了踪迹。唯有那些从老屋旧址中生长出来的梧桐树，长出团扇般大的叶片来。它们长得是那么密密麻麻，望去不留一丝空隙，好像一个大绿障，又好像图画中的一座座青山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老屋，看着它残留的痕迹，久久无言。

是啊，“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过去的早已过去，所有的一切皆如同树叶的青黄变换，纵使你搜集到它们的一切落叶来，即使你倚仗了这世间一切你所能支配的力量，耗尽了这世间一切效能，也无法使得它们一齐变绿，重回故枝，回复到往昔的光景。

我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因为天忽然黑下来了，而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这空空荡荡的村落里。

别了，老屋，还有那些年我捉过的知了、蜻蜓、蝴蝶，那些说不出的悲喜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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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向才志  三审 岳才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