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帖

仿佛从喧闹扰攘的舞台上转身退出，世界清了，静了。

阳光渐渐薄得像一张纸，繁花落尽，木枝疏朗，蝉鸣零落稀疏，终于某个日落或清晨，彻底消隐在秋风深处。唧唧虫吟则似潺湲不绝之溪，绵绵于耳。大街小巷，桂香开始悠悠地缱绻了。

清寂的时光里，喜欢去郊外闲步。

菜畦是生活的诗歌。不久前，乌紫油亮的茄子藏身叶间，一言不发。丝瓜们却不甘寂寞，它们一边爬高一边开花，时不时还回眸一笑，虽非百媚千娇，却也赚足了注目礼。这会儿的主角就是豇豆了，一个个把细细的身子挂在竹篱上闲悠悠地荡着秋风。

还有那一大片韭菜，不问秋深，兀自深绿。春雨还在江湖深处，那匹瘦马，哒哒的驮着一阵秋风，还要穿过冬天，才能抵达那一年的夜雨春韭，才能闻到新炊间黄粱的香气。

彼时有一友，我们曾亲密无间，高中毕业后各自东西，杳无消息。前两年加了微信，虽鲜少聊天，然身心仍视其为闺中密友。忽一日，想起久未见其动态，遂翻其朋友圈，却只余一条深深直直的灰线。很多朋友，走着，走着，散了。而春天永恒，春韭永远散发着清香。

路边亦有各色花草。紫幽幽的蝴蝶花、绸缎般丰浓艳丽的鸡冠花、淡黄玉白的金银花，不一而足。凡不识者，我一一拍照，问询识花君。我原是个不折不扣的“植物盲”，从不在意花草树木。可近年起，性子改了不少：一朵幼嫩的小花，一株摇曳的芦苇，甚至一棵毛刺刺的狗尾巴草，都开始牵引我的视线，它们在我经过的路边，或招摇，或静默，让我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直至驻足停留……以前，有朋友跟我说，她十三岁那年的冬天，看见一棵高大的檫树开满了花时，一瞬间，忽然就感动得想流泪。当时，我完全不能理解，直嚷她真是个奇葩，现在方觉她比我聪慧太多。因为她早早懂得了惜缘：世间生命，相聚皆有时。

中秋前一天，黄昏，我也是在那条小路上散步。忽在高中同学群里看到消息：一同学中午突然走了。刹那，如有大石压心，顿觉胸闷气短；环顾四野，惟暮色翻卷潮涌。“笑看风云”是他的微信名，可风云常在，人又去了何方？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这是多彩的秋天。然而，秋天的好，更在于“淡”。淡在热和冷之间，最清醒，最舒适，也最接近澄明之境，最能悟生死。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有段话，大意说，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帘子在，你看到的死亡都是很抽象的；可一旦父母过世了，你就会对死亡有深切的感受。其实，同学去世，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虽不至悲痛欲绝，可因为年龄相仿，从某个角度来说，更会心有戚戚啊。

又到夜凉如水，冷风萧萧，又将秋雨连绵，叶落沉沉。生命里的寒凉、荒芜终不可避。或有华屋可安身，或有锦貂能御风，却终不如，斗室之中，家人围坐，灯火可亲；也不若，知交契合，品茗小酌，言欢语乐。远方，也或有风光浩荡，美景旖旎，但终不如，怜取眼前花一朵，看顾身边暖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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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黄廉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