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茶
我经常喝的绿茶,是我家老头儿跟附近一家福建老板娘茶行买的。不贵,大概六十元一斤。每当有新茶上市,她就会跟我或老头儿打招呼,让我们去买她的茶。
老头儿其实这几年品茶的倾向,已有改变,喜欢喝普洱茶,但还是买四五斤回来,慢慢喝。福建老板娘见了我们,笑眯眯的,停下来,拉几句家常。她每天早上七八点钟打开店门,就在附近小区、马路边绕圈,很有耐心。她身材练得扎实、匀称。附近是几家发廊,发廊老板没生意时,喜欢在店门外摆一张茶几,慢慢品茶,福建老板娘也走过去,一起喝,一起聊,说说笑笑。
我知道她开店已有二三十年了。节假日,我们始终看到她打开店门后在附近锻炼的身影。她一双儿女,都已养育成人,靠的就是她的茶叶行赚的钱。以前,她儿子在佛山某中学上学,有时,老板娘也向我询问一些教学的问题。很早,她就在附近买了屋。最近,她又买了一间新屋。女儿在一家酒店做管理人员,儿子读完军校在部队服役。她一个人每日十多个小时,驻守门店,晚上十点多才撤离。
太平凡了,以致我几乎忽略了她。有时,我有闲暇时间,在家自斟自饮她的绿茶时,才想起她。突然有一天,老头儿跟我说:她做的是家族生意,她的亲兄弟在福建那边种茶,她负责销售。我突然对她肃然起敬。一个那么有韧劲的女人。她卖的茶,绝不能仅用于解渴,小品一下也很不够。
近读劳罕的《杭州听茶》,原来喝茶是分三个不同的层次的,分别是喝茶、品茶、听茶。而“听茶”,则是更高的境界。不但需得做到“六有”:合适的场合、知己、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条件、讲究的茶器、储备的知识,而且最终要达到“听文化”的高度。即由“形而下”上升到“形而上”的层面。也就是,听茶的过程,也听出了人生的真谛,感悟到生命的价值。
我回想她当初卖茶时,顶多三十出头,现在该有五六十岁了吧。她不但熬大了一双女儿,而且经营的家庭也蒸蒸日上。
在一个下雨的日子,我与老头儿在自家阳台,慢慢地聊着,用一个泡茶的小巧玲珑的茶具,放三小扎茶叶,用滚烫的开水先泡一遍,听那开水接触茶叶时的咕噜咕噜声,看茶色浅浅变红,倒掉,再放第二轮的开水,再听开水与茶碰撞的嘶哩嘶哩声。浸泡有顷,倒出棕色翡翠般的绿茶,一口一口细细品。听着滴答滴答的雨声,混杂着茶叶泡出味道时的很弱很弱的嘶嘶声,看蜷缩的茶叶打开,就像看到福建老板娘面对生活的考验,四面出击,用两只手,一只推倒疲累、透支、艰辛,一只接纳平和、庸常、幸福。女人曾经很难。我听出那茶的味道了;女人那么犟,我听出茶中她对生活不认输的劲儿;女人逆境不泯灭善,她用浅浅的微笑,遮掩了曾经的伤痕,用茶般的甘甜,回馈生活的赠予。
我猛地想起《庖丁解牛》寓言中的庖丁,他解牛之初,所见的是全牛,三年后,已“目无全牛”了。解牛是“切中肯綮”,听茶,是听出文化。多么高端,多么微妙,多么玄乎。是的,厨师庖丁,不甘在宰牛生涯中沦为平庸一族,一直在寻找行业的突破;而真正懂茶的人,不光只为满足身体之需,或情感之求,更将茶的内涵、容量扩大,从味觉迁移到听觉,打开了茶的真正格局,将千滋百味的人生,在茶的沸点上找到共鸣,从而,逾越庸常的喝茶、品茶,而成“听茶”。
雨中听茶,我瞅见天空慢慢收起浅灰,展露阳光满地的意境。那是福建老板娘越来越开敞的人生。
(不收微信来稿!投稿邮箱:2469239598@qq.com,1600字以内。请注明①文体②真实姓名③银行户名④银行账户全称细到支行⑤账号⑥身份证号码⑦联系电话⑧联系地址。文责自负。转载请注明出处。)
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黄廉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