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苦涩，怎知生命的甘甜

周日的清早，初春的太阳才刚刚露脸，寒气直侵人骨头。

我一边心里默念“今年比去年冷啊”，一边一如既往地小跑到附近的市场买菜。比起规整的超市，农贸市场显得杂乱无章又人声鼎沸，还常常塞车塞到人气闷。但这里的蔬菜胜在够新鲜，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淘到一些难得的宝贝呢。例如哪家阿婆自己晾晒的鱼干，哪个能干的阿姨种的长势喜人的青菜。

果然，还没到市场门口，我远远就看到了一个简陋的地摊。但那张陈旧的尼龙布上，摆着的全是稀罕的自然恩物。金黄又小巧的香蕉，几近透明的优质鱼干，小山似的芋头、番薯，新掘的本地嫩姜……

最引人注目的是放在中间的两把绿莹莹的白花菜。那个新鲜，好像刚刚从田头采摘下来一般，叶子还闪烁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我拿起来从容一看，真是幼嫩，那些枝茎轻轻一颤，似乎就有丰盈的绿色汁液要喷射出来。好像我只要那么一掐，它们就要“啪”的一声断裂开来，香消玉殒了。

那么脆弱的生命力，震慑得我拿起它们时，都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唯恐一个闪失，就辜负了这些嫩得如同刚出生的娃娃一样鲜嫩的生命。

热情的阿姨已经迫不及待用正宗的民众话招揽我：“阿靓（美女之意），你真识货呀，我的菜自己也吃的，全部不喷农药。你看，多新鲜。今年头茬的白花菜。一共只有五把，我自己留了三把滚瘦肉汤，这两把就拿上来卖。春季适宜养肝，买两把阿姨的白花菜回去滚瘦肉汤就最好了。”

就冲着阿姨的热情和朴实，我马上掏出钱包来。阿姨用她那密布裂口的黝黑大手帮我将两把白花菜一股脑儿扎好，笑呵呵地递过来，又嘱咐说：“记得拍块姜，再加个皮蛋进去，汤水更美味！”

我提起菜走远了，还听到阿姨又粗声嚷了一句：“哎，阿靓，我一般一个月来一次，好吃的话，下次又来买哦！我如果不在这个位置，就在市场的出口处。”

水乡人就是如此热情、粗犷，纵使大字不识两个，但做起生意来“阿靓”前“阿靓”后，还不时豪爽地搭条绿葱送根长蒜，一下子将你哄得心花怒放，那魅力真是无法抵挡，想不做她生意都不行。

当然，对我这等理智的人来说，即使好多个“阿靓”，货品不好都是白叫。但出品如这两把一看就知道是精品的白花菜，不叫“阿靓”，我都会手快快买下。

小时候，我最爱吃田头新长的白花菜。每逢清明时节，细雨纷飞，到处都可看到白花菜绿油油、铺满大地的喜人踪迹。

虽然一入口时，白花菜有一点点苦涩，但心灵手巧的妈妈总有办法将其烹调得十分美味。她将白花菜采摘回来之后，清洗干净，就烧热锅头，待姜丝“叽叽叽叽”作响时，就“哧拉”一声将水瓢里的水倒进锅，盖上锅盖，加大火力。水很快“啪啪啪”沸腾了，雪白的热气顿时笼罩了整个厨房。妈妈就像传说中那腾云驾雾的仙女一般在锅后面若隐若现。她揭开盖子，扔入白花菜，快速用筷子搅拌一下，然后敏捷地拿起准备好的鸡蛋，娴熟地往锅沿一磕，将鸡蛋覆盖在白花菜上面。

“注意，千万不要翻动，让蛋液盖住白花菜，这样菜更嫩，汤味更浓。”如果我在旁边，妈妈就会不失时机地传授她的独家烹调秘籍给我。

一道美味的白花菜瘦肉鸡蛋汤被盛在一个大汤碗里，端了上来。汤是奶白色的，嫩绿的菜面上铺着许多瘦肉丝、蛋块，入口初苦，回味甘浓，过一会甜味开始回归，有点像辣椒叶，也有点像枸杞叶，有丝丝辛辣的芳香和独属于野菜的甘味，与上汤、瘦肉丝、鸡蛋的甜味一混合，就成了一道美味的春季养生佳品。我常常是喝到停不了口。

而在南方地区，因为天气燥热，白花菜倍受欢迎，因为它具有清热降火、舒肝养血、滋阴明目、消痛散结、利尿除湿的作用，又能治疗感冒咳嗽及各种炎症，据说和其他药材配用还有抗癌奇效。

追溯历史可知，白花菜自古即为皇家贡菜。尤其是一个叫安陆的地方，它处于中国腹地，是东西地貌的连接带，水流到此，由激而缓，晶亮清澈，金沙沉底，汩汩达意。那里生长的白花菜特别美味、幼嫩、甘甜，因此成为珍贵的贡菜。也有传说天帝七女儿在此地沐浴后流连忘返，遂嫁与董永为妻，见董永家贫就将从天庭带来的“白花菜”和“南乡萝卜”交与董永栽种。从此人间就有了白花菜。

原来白花菜看似平凡不起眼，翻阅资料看到关于它的记载也会吓一大跳。但对于我等低层次的吃货，爱它只因为它满载着童年的美好记忆，又混合着妈妈爱的味道。

吃白花菜时先微苦，然后回甘，像极了我们的生命际遇：不经长夜痛哭，不足语人生！若然不是一番苦涩在先，怎能在以后深刻咀嚼到生命里的丝丝甘甜呢。

◆朗读：曾增
◆图片：网络
◆编辑：石钟秀 
◆二审：吴嘉文 
◆三审：王忠 
◆素材来源：《自然课堂：南方民间草木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