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风干的岁月,咀嚼芋梗
栏目:岐听 来源: 发布:2020-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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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风干的岁月,咀嚼芋梗

故乡的中秋,像天边那抹泛白的蔚蓝,如此恬淡,又如此富足安逸,充满了农家的温暖和踏实。

农历八月十五是土地神成道升天之日,只有一年收成的北方农民会心怀感恩地将整个芋头煮熟后装在碟上,或是将米粉芋(加入芋头煮成的米粉汤)装在大碗里摆在供桌上,以此来祭谢土地神。在西江边,中秋节吃芋头拜嫦娥则是源远流长、意趣盎然的一项古老习俗。

中秋那天午饭后,家家户户就开始精心筹备晚上的粥宴了。蚬肉粥是最常见的,紫苏炒田螺一定要有,金黄的月饼、碧绿的柚子、一大盆子的芋头、茶果叶仔……满桌锦绣,香气扑鼻。欢声笑语,月色朗润,碧空如洗,此情此景,就连居住在玉盘一样澄澈的月宫中的嫦娥仙子,也忍不住伸头窥探。

“烧鸡翼,我细细个就中意食。”就着烧好的香喷喷的鸡翅,吃一口鲜甜的蚬肉粥,再来一个松化的芋头。

那滋味,真的是神仙见了也羡慕。

家乡出产的芋头个子看起来并不粗大,但个个结实圆润。拿起来仔细观察,可以看到沾在褐黑色芋皮上的沙状泥土,说明这样的芋头一定是松化好吃的,也就是中山人说的吃起来很粉。

有人认为放置一段时间后晾干了水分的芋头滋味更悠久,而我却独爱这还沾染着泥土芬芳的新芋,无论水煮来吃还是做烧腩焖,都很美味。

小孩子吃完丰盛的粥宴之后还可以玩红彤彤的灯笼,穿街过巷,笑声朗朗。青石板路一夜无眠,荡漾着孩童稚嫩喧哗的笑声。贤惠的主妇们则忙碌着在庭院中央的供桌上添新香。按照惯例,如果火焰熄灭了是不吉利的,所以那天家中懂事的女孩子都得肩负起看香的重任,见到香烧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去让大人接香。三五兄弟则相聚在躺椅上,月色如此旖旎,树影婆娑生姿,吃点水果,聊聊出外谋生的方向,比比谁家的芋头更松化,田螺炒得更美味……

很多人以为中秋吃芋头就是吃地下的球茎就完事了。

其实它的芋梗更好吃。

堂哥的妻子来自遥远的大山深处。那双巧手,出神入化,不但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妥妥当当,就连一把芋梗到了她手里,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堂哥家有块烂屋地,多年荒废。堂嫂几下收拾,用锄头理出两垄整齐的地,第二年大家惊奇地发现已经有绿油油的芋叶在得意地迎风招摇了。

盾形的叶柄长而肥大,翠意荡漾。

中秋前,堂婶携簸箕和锄头,几下手势,就从黑土中拖拽出肥大的卵形母芋,母芋每节都有一个嫩嫩的脑芽。堂嫂告诉好奇的我:“芋头中下部节位的腋芽活动力最强,会形成小的子芋,再从子芋生成孙芋,在适宜条件下,可形成曾孙或玄孙芋等。”

母生子,子生孙,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匮。尽管只藏身于黝黑的薄土,但芋头的生命力何其旺盛。

每当暑夏青菜缺乏之时,堂嫂就插把镰刀在身后,风风火火来到芋头地,唰唰唰,就把一大片芋叶割倒在地。即使倒伏,肥硕的芋叶也诱人,满地青翠。

堂嫂利落地劈了芋叶,把芋梗打捆回家。撕去外皮后,折成手指长,用刀拍碎,热白锅,放油,加五花肉丁以及阳江豆豉,猛火烧后改用文火焖,切记中途不要揭开盖子,否则吃时脖子会痒的。等到火候足时,夹一口放嘴里,那味道真的是食过返寻味。

堂嫂还有个绝活,就是把吃不完的芋梗晒干,加盐,放入透明玻璃瓶里腌制酸芋丝。经过时间的发酵,等到寒冬之际,熬一锅热粥,撒点拌了红辣椒的酸芋丝进去,红绿交错,颜色鲜艳,酸甜可口,美味无穷。把芋丝用于蒸鱼也是绝配,山塘鱼头吸收了芋丝的精华,口口美味,那酸爽的滋味,真是极致。

我曾经在暴风雨中欣赏过芋叶,那是一个暑热的夏日,狂风暴雨忽然而至。那些小鸟、蜻蜓和蝴蝶狼狈逃窜,顿失雨前翩跹时候的优雅。细小的树丫被刮得东倒西歪,全无仪态。

就连地里青翠的瓜藤,也没了依附,沮丧得一败涂地。

而芋叶却愈加幽翠,仿佛正在接受最惬意的沐浴,昂头挺胸迎接着风和雨,一次次被袭倒却又一次次意气风发地执拗抬头,那些璎珞一般的晶莹雨珠仿佛是奖杯里的高贵钻戒,绵密缀连,熠熠生辉……疾风知劲草,烈火炼真金。没有让人惊艳的妖娆,只有一身的硬朗,走近芋丛,如同走近尘世里最平凡的众生,在磨难中默默承受,在淬炼中勇敢飞跃。

中秋转眼已过,隆冬便来,是时候回趟故乡,吃个锄头新翻出的香糯芋头,顺便带缸瘪瘪的酸芋梗,待思乡或食欲不佳之时,就着风干的岁月,满脑的记忆,心情复杂地咀嚼。


◆朗读:心灯如月
◆图片:网络
◆编辑:石钟秀 
◆二审:吴嘉文 
◆三审:王忠 
◆素材来源:《自然课堂:南方民间草木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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