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璐‖故乡的两种颜色(讲述/散文)
栏目:文棚 来源:中山日报 发布:2021-04-15

故乡的两种颜色

好像从来没有为它,为那片土地认真地写过什么。

只是在不知道几年才能坐上一次的那辆蓝白相间的返乡大巴上洒下琐碎的片语和一抹带着土腥味的记忆。在若干年后的一个下午想起,还忍不住伸手触摸,湿漉漉的气息轻嗅一下,好像就能插上翅膀,回到那片黝黑的肥土上,那片蓝得发亮的天空下。

今天。在相隔几千公里的异乡的下午,在被窗外绿得让我叫不上名只觉刺眼的矮树旁,不知从哪吹进心底一阵矫情的风。带着记忆的风,催泪的风。

记忆里,故乡的颜色只有两种。黝黑和苍白。带着温暖的苍白。

关于雪,我是最熟悉不过了。儿时便在雪堆里长大。雪是暖的,特别浪漫的暖。雪也很注意自己的天性,一定大部分都挑在夜里降落人间。每一个下着雪的夜晚都是暖黄色的,是只属于童话里的颜色。轻飘飘的小雪或是鹅毛柳絮般的大雪都是无声地落下,落在秃树上,落在昏暗的路灯里,落在无人的街上,落在土地的沟壑里,落在小区点着灯的窗前,落在每个夜行人的睫毛上。

记忆中的雪总是和温暖这个词紧紧勾在一起,不知是因为儿时太过贪恋它的美而不肯回家被母亲反复召唤,还是高中时和身边无话不说的人拿着糖葫芦在路灯下的雪地里挪步,现在想起一段段支离破碎的雪夜里的记忆,遥远的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然而总会有那么几片调皮的标致六角雪花,飘飘摇摇不远千里乘风寻觅异乡的我,然后嘻嘻哈哈地飘落在我的心头——“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想哭也想笑,用手轻轻去掸落,却只能带来更多模糊的记忆,热泪也无法融掉它。忍不住回首,回顾那片土地上所有的人和事,除了更汹涌的泪,别无所获。

故乡的黑是宝贵的沃土,让人心心念念甚至被偷盗的沃土。在那片黑土地上,茁壮的,带着一身浑不怕的劲儿的,不只有庄稼。它不知疲惫地养育着称它为家的生灵万物,它把自己的所有都没有保留地献给这一小方天地里的所有生命,包括一朵野花。在它的世界里,从没有背离这个词。

也许是冬天过于漫长的缘故,它总是背着一道道深厚的裂纹,在它的背上。每一条深深的纹路都想用尽力气把脚下的土地要断成一座座孤岛。但它却从不是荒凉和无谓的代名词,在那样高阔的玉蓝的天底下,它舒展成了一条条代表着生命的脉络,像树叶的叶脉,即使在肃穆清远的凛冬,也给人一片别样的生机。在它的世界里,也没有荒凉这个词。

可是,它好像也有老去的那天,而且这一天,就在眼前。它想不通,它日日夜夜精心灌养的生命,为什么要离它而去。他们的翅膀硬了,他们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且野心勃勃,他们不再满足在这一小方天地里耕田纺织。他们说,故乡,你太贫瘠了。我虽然有千百个理由不愿离开你,可我离开你的理由,一个足矣。

它始终想不通。它更想不通该如何让它心爱的子子孙孙心甘情愿地留下,就像曾经在它身边长大那样的无忧无虑。它想,也许是它真的老了。衰老的身体容不下年轻的心,哪怕一颗。

可我的灵魂,此刻,或许一直都在那片土地上生长,扎根。而我只能在每个夜里梦回,带着无限的怅惘流连。等天亮,我便不再属于此,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思念于此。破晓前,只得重新梳妆,在异乡的永不属于我的路上奔走不停,不停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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